賈府中人聽聞娘娘在宮中噩夢纏身,病的昏昏沈沈,唬得賈母王夫人等急急忙忙讓抱琴請醫問藥,又拿了銀子在太醫院上下打點,好讓太醫盡心替娘娘診治。好在抱琴傳出話來說皇上仍舊是十分寵愛娘娘,時常讓人詢問,府中之人提著的心方才略略放下了些。又聽聞元妃吩咐說讓初一在清虛觀替她打三天的平安醮,府中之人哪裏還有不答應的。
這日,黛玉正在賈母跟前湊趣,便見寶玉與寶釵一道從屋外進來。
“這天越來越熱了,妹妹這些日子可好?從丞相府回來,妹妹可是越發與我生分了,平日裏也不到怡紅院來尋我,怪沒趣兒的。”寶玉見黛玉坐在賈母身旁,巧笑倩兮,臉頰兩邊小酒窩若隱若現,不禁看得有些呆了,上前便拉著黛玉的衣袖問這問那。
“二哥哥平日裏可最最是個‘無事忙’,如何還會沒趣兒?你那怡紅院裏人多嘴雜,吵吵鬧鬧的,我可不愛去。”黛玉見寶玉上來便拉著自己的衣袖,心中便有些不愉,奈何在賈母面前,也不好與寶玉翻臉,只隨口扯了一個由頭將話岔開,又不動聲色地將衣袖扯出來。
“再者說,這般天氣可是越發的熱了,我素來身子便不好,出去走動,倘若著了暑氣,便越發的麻煩了。”黛玉從入了夏后,身子較之前好了許多,那舊疾也不曾犯。只她樂得清靜,便日日以身子不爽為由頭躲在瀟湘館裏。
“妹妹便是這般懶怠,平日裏寶姐姐也嘗到怡紅院來,可妹妹卻從不曾來過。”寶玉仍舊有些不甘。
賈母聽了寶玉的話,目光一閃,笑道:“你也知曉你妹妹身上一向不大好,平日裏也不知道到瀟湘館去看看她,反倒在這兒說嘴。”
幾人正說著話,便見鳳姐兒笑吟吟走了進來,給賈母請了安,又和寶黛釵三人問了好,說起初一日在清虛觀打醮的事來,遂約著寶釵,寶玉,黛玉等看戲去。寶釵笑道:“罷,罷,怪熱的,什么沒看過的戲,我就不去了。”
“他們那裏涼快,兩邊又有樓。咱們要去,我頭幾天打發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趕出去,把樓打掃干凈,掛起簾子來,一個閑人不許放進廟去,才是好呢。我已經回了太太了,你們不去我去。這些日子也悶的很了,家裏唱的戲,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鳳姐兒用手扇著風,劈裏啪啦說出許多來。
賈母聽說,便笑道:“既這么著,我同你去。”
鳳姐聽說,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就只是我又不得受用了。”
賈母道:“到明兒,我在正面樓上,你在旁邊樓上,你也不用到我這邊來立規矩,可好不好?”
鳳姐兒笑道:“這可真就是老祖宗疼我了。”
賈母因又向寶釵道:“你也去,連你母親也去。長天老日的,在家裏也是睡覺。”寶釵只得答應著。
賈母見寶釵答應下來,便喚人去告訴王夫人說要帶了寶玉和她們姐妹一同過去。王夫人因一則身上不好,二則預備著元春有人出來,早已回了不去的,聽賈母如今這樣說,便使人到園中傳話說:“有要逛的,只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
黛玉因問幾個丫頭,青韻橙意在江南是常出門的,又擔心瀟湘館東西無人看管,便說不去,只讓紫鵑雪雁跟著黛玉去。
王夫人的話才傳下去,旁的人倒也罷了,只是那些丫頭們天天不得出門檻子,聽了這話,誰不要去。便是各人的主子懶怠去,也百般攛掇了去,因此便連李紈等都說去。賈母知道了越發高興,便派人到觀裏打掃安置,將那些小道士們早早移出觀去。
到了初一這一日,榮國府門前車輛紛紛,人馬簇簇。那底下凡執事人等,聞得是貴妃作好事,賈母親去拈香,因此凡動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齊全的,不同往日。少時,賈母等出來。賈母坐一乘八人大轎;李紈、鳳姐兒、薛姨媽每人一乘四人轎;寶釵、黛玉二人共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輛朱輪華蓋車。然后賈母的丫頭鴛鴦、鸚鵡、琥珀、珍珠,黛玉的丫頭紫鵑、雪雁,寶釵的丫頭鶯兒、文杏,迎春的丫頭司棋、繡桔,探春的丫頭待書、翠墨,惜春的丫頭入畫、彩屏,薛姨媽的丫頭同喜、同貴,外帶著香菱,香菱的丫頭臻兒,李氏的丫頭素云、碧月,鳳姐兒的丫頭平兒、豐兒、小紅,并王夫人兩個丫頭也要跟了鳳姐兒去的金釧、彩云,**帶著巧姐兒另在一車,還有兩個丫頭,一共又連上各房的老嬤嬤奶娘并跟出門的家人媳婦子,烏壓壓的占了一街的車。賈母等已經坐轎去了多遠,這門前尚未坐完。眾人咭咭呱呱,說笑不絕。周瑞家的走來過去的說道:“姑娘們,這是街上,看人笑話。”說了兩遍,方覺好了。前頭的全副執事擺開,早已到了清虛觀了。
寶玉騎著馬,在賈母轎前,街上人都站在兩邊。將至觀前,只聽鐘鳴鼓響,早有張法官執香披衣,帶領眾道士在路旁迎接。賈母的轎剛至山門以內,賈母在轎內因看見有守門大帥并千裏眼、順風耳、當方土地、本境城隍各泥胎圣像,便命住轎。賈珍帶領各子弟上來迎接。鳳姐兒知道鴛鴦等在后面,趕不上來攙賈母,自己下了轎,忙上前攙扶。
后面黛玉寶釵等一眾人也下了車,賈母便帶著眾人一層一層的瞻拜觀玩。
賈珍見人多忙亂,便連忙將林之孝喚來,吩咐他將使得上的人和那使不上的人分開,莫要沖撞了府中的女眷。賈珍才要離開,便見張道士站在旁邊陪笑說道:“論理我不比別人,應該裏頭伺候。只因天氣炎熱,眾位千金都出來了,法官不敢擅入,恐沖撞了,便請爺的示下。”
賈珍知曉那張道士道法精深,況且又常到賈府中去,那主子小姐倒是有大半都是見過的,便開口笑道:“老神仙說的什么話,你們修道之人,本便是超脫凡俗,如何能與旁人一般,不礙的,便跟我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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