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吵

阮楠覺其實不太理解成曉英為什么一直很關心她的感情生活，畢竟她自己奔四的年紀都孑然一身，完全沒半點找對象想法。

關于這兒，阮楠對她還挺抱歉的，她總覺得成曉英是她媽的受害者。

記憶中，蘇方萍女士是個徹頭徹尾的浪漫主義者，她彈得一手好琵琶，也精通唱曲，整日琴不離手，余音繞梁，情感豐沛。

阮楠和她爸都屬于音樂蒙子，聽彈曲和聽小孩吹樹葉沒什么兩樣，后者甚至還新奇點，所以時常會出現一種狀況。

蘇方萍女士抱著琵琶激情演繹，時而高亢時而婉約，情緒百轉，而阮楠和他爸在墻角，瞪著眼睛傻了吧唧望著，沒有沈浸其中，也沒有感同身受。

時間長了吧，確實受不了。

蘇方萍女士也是個直率的性子，她不甘于對牛彈琴的平庸和寡淡無味的生活，決心要讓生活重回精彩，也就直白了當提了離婚。

這事兒對她，她爸，還有彼時的學徒成曉英沖擊都挺大的。好好的日子，兩方沒什么矛盾，怎么就能毅然決然要離婚了呢？

那時阮楠正上初中，才剛意識到看動畫片對她來說有些幼稚，成曉英就向她提出了個深刻的問題。

她問，你說我以后會不會也成你媽這樣，為了追求熱愛和自由拋下一切跑路了。

幼小的她哪懂這些東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罵天罵地，剛學了新成語，也不管對不對就唾沫橫飛用上了，懟她不要春秋筆法，美化她媽的丑陋行徑。

……

等她再大了點，發現成曉英遲遲啥沒動靜，就會條件反射性地想到了當初她提出的疑問。

她的疑問也不是沒道理。阮楠作為她媽的受害者之一完全能理解，不過和成曉英的顧慮大相徑庭的是。

成曉英怕自己會拋下別人，而她覺得可能自己屬于被拋下跑路的那個。

*

阮楠在安博過了幾天清閑日子，很快到了字畫展當天。

這些年文物方面的工作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半年前沆安還承辦了文物交流會，也是為了響應號召，安博借著春節的熱鬧氛圍籌備了字畫專題的大型活動，又借微信運營號廣而告之。

宣傳力度大，吸引了本外地不少人。

阮楠作為編外人員，不用參加大大小小的會議企劃，便被安排成了推廣文創產品的有獎互動活動區npc，大冬天穿著白襯衫馬面裙，衣裝單薄，好在博物館開了暖氣。

有獎活動區的熱度向來居高不下，阮楠看了眼蜿蜒盤旋的長隊，感嘆完人真多，註意力又回到了面前的男生身上，溫聲道了句：“抱歉，回答錯誤。”

寸頭男生“哦”了聲，嘴唇張了張似是想說些什么，半晌又撓了下頭，表情尷尬糾結地脫離了隊伍。

阮楠忙著在平板上刷新題庫，沒太註意，再抬頭時陳小青已經拉開隔離帶走進活動區，在活動板上掛好“休息十分鐘”的告示牌。

“你別管這兒了阮楠，成副館讓你去二樓幫忙拍個宣傳片?！?

阮楠：“現在？”

“嗯。趙際已經在二樓了，”陳小青說著，突然神秘兮兮笑了下，“我給你說，二樓可有個大帥比！”

阮楠眉梢微挑，“二樓帥哥挺多的，你說得哪個？”

“？”這話讓陳小青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沒見過世面，“你又說得哪群？”

“進門一排帝王圖，唐宋元明清都有，個數個威武莊嚴，你說的不是他們？”

陳小青笑著作勢要打她，“我沒和你開玩笑啊，是活的能呼吸的！那五官氣質無敵了，剛和他對視了眼，那眼神……人都給我看酥了，跟啥化學武器似的。”

“你說的真不像化學武器，”阮楠笑，“像條電鰻。”

說得挺玄乎，不過阮楠還真不會懷疑陳小青的那雙“發現美的眼睛”。

這話還是她自己說的，整個安博都知道，罵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沒問題，她承認自己表達能力低俗浮夸，但千萬不要質疑她那雙能“發現美的眼睛”。

作為安博古畫修覆部門的中流砥柱，陳小青修覆的圖沒有八十也有五十，其中還不乏名畫，要沒點超凡脫俗的審美能力，根本當不了那根臺柱子。

阮楠問：“喜歡啊？”

陳小青搖了搖腦袋，“雖說那帥哥確實是很容易讓人一見鐘情的那款，不過我這人就是有定力，不然面對那么多古畫還能把持得??？早成通緝對象了?！?

陳小青撥了下桌上的小紅旗，撐著胳膊臉上浮出不屑：“不像那個趙際，他想讓人家在宣傳片裏出個鏡，一直勸！人家根本沒想法，他心裏還沒點數，一日是low bee，終生是low bee！”

“說明他也認同了你的審美。”

阮楠把題庫分好類別把平板遞給她，陳小青唰一下薅過，“我的審美還需要他認同！”

十分鐘剛過，活動區恢覆了開放。阮楠到二樓的時候，趙際正站在個頎長身影的旁邊，手撐著墻柱，仰著頭苦口婆心勸說。

“耽誤的時間不長。跟你說，我們視頻放出去，說不定你還能走紅一把?！?

不知是嫌棄那人聒噪，還是覺得他姿勢膈應，男人側開身，視線落在面前的風俗畫上，唇角平直，聲音冷勁，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周存安：“我真想紅，還需要靠你三瓜兩棗的視頻？”

趙際：“……那能加個微信嗎？交個朋友以后好聯系。”

“沒手機，有事兒寫信吧?！?

……

沆安還挺小的，阮楠想，這都第幾次碰見了？

和周存安相處過幾次，她也對他有了些大概的認知。

最深刻的印象是，這人說話特直。從他嘴吐出的話，不像是為了宣洩情緒刻意而為的夾槍帶棒，更類似于單刀直入的誠實，這種推誠有時很傷人，是能讓人體驗到切膚之痛的那種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