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天成跟老孫商量的結果，是讓舒星先回青州準備原本談好的廣告拍攝，自己留在集團獨自對付寧泊舟的狂風暴雨。

舒星咬著嘴唇，偏著頭聽了一會，寧天成終于結結巴巴的把計劃說完了。“你之前跟節目組說，我現在是青云集團的最大股東，這話可當真？”

寧天成頷首：“我再怎么瘋癲妄為，在這種事情上還是得實事求是。”

“那為什么公司即將有劇烈的變動，偏偏要將我這個最大股東支開？按照我司慣例，不說董事會上的席位，難道大股東連旁聽的一席之地都沒有嗎？”

她走到公寓的窗邊，看著對面青云集團的巨大招牌在夜幕下閃爍著奪目光亮，整棟寫字樓燈火通明，隱隱可見人影閃動。“這個點，婷姐絕對沒有休息，小威和趙昔也正在加班，你和老孫經常通宵辦公，一熬就是一整夜。為什么，你們單單要將我排除在外？我也是青云集團的一份子，還有股東的身份在，我要求在享受榮耀的同時盡職盡責履行義務。”

寧天成被說的啞口無言，看著舒星白皙俏麗的瓜子臉漲的通紅，他不怒反笑：“人人遇到麻煩都忙著把自己摘出去，就你糊涂，巴巴往裏面跳。”

“按照青云這邊的公司章程，大股東非但有資格旁聽，而且如果大股東缺席股東大會和董事會情況下，這兩個會議沒有資格做出任何實質性決策。這下你明白我為什么建議你回青州暫避吧。如果你不想回青州的話，去海軍工程大學找阮清玩兒也行，她新兵三個月訓練已經結束，想必時間寬松了不少。”

舒星眉宇間的緊張舒展開來，寧天成之前把竊聽器偽裝成小物件，讓阮清帶進教務處，這些手段雖然駭人聽聞，可一不傷天害理，二不妨礙他人，說到底只是為了自保而已。只是她有些奇怪，寧天成不及而立之年，怎么涉事如此之深，相比之下自己心裏那些小九九簡直就是小兒科。

“寧總你真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連阮清的事都一清二楚。”

寧天成誤會舒星多心，忙解釋道：“我聽飛針說的。飛針現在出版的實體書基本只跟水色合作，他倆自然比旁人要熟絡些。”

寧天成看了看手表，”今天也不早了，我讓老孫買明天一早的機票給你。之后的工作安排周婷會按時給你交代，趙昔暫時就留在集團熟悉業務，你如果需要也可以把她帶在身邊。”

“還有件事……”舒星紋絲不動，“剛才在路上問起小威，說堂凜家裏出了些事，暫時手頭的工作都只能擱下不管，究竟發生了什么？”

舒星的問話仿佛在寧天成的預料之中。他聳聳肩膀，抱怨道；“小威真是多嘴。堂凜他們家對他進娛樂圈頗有微詞，一直希望他能夠早日結婚生子，所以借口傅叔病危，把他哄了回去。現在怎么樣我也不知道，不過堂凜走之前告訴我早已心有所屬，想必不會低頭。”

舒星氣的一下子站起來，“再怎么樣傅堂凜也是個心智正常的成年人，怎么能被這樣對待？他們家還以為在演民國豪門劇，用病危把人騙回去，然后再塞個包辦婚姻給他？飛針的小說都不會寫這么老掉牙的情節。”

“哈哈哈哈。今天一晚上你提了飛針好幾回。他一定打了不少噴嚏。”寧天成走到冰箱前，拿出兩罐氣泡水，隨手拋給舒星一罐：“還在為婚紗照的事耿耿于懷呢。”

舒星把氣泡水打開，“噸噸噸”喝了幾口，消解下埋在胸口的躁動。她打開飛針的微博，首頁置頂只有八個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水色的頁面與之相比稍微覆雜些，轉發了關于某著名照相館的道歉聲明，說是后期助理在照片處理的時候私自把客人的原片拷貝回家，出于獵奇和炫耀的心理發給了，現在已經被辭退云云。

水色的評論很簡潔：接受道歉，本人未婚，請大家關註作品。并且將最近的漫畫連載和實體書購買網址都一股腦丟在后頭，看樣子想引流借機狠賺一把。

“你這個閨蜜很厲害，我由衷的佩服。”寧天成灌了口氣泡水，“傅堂凜和我出生在這種家庭裏，從小就比身邊人條件優越，也不用為就業等生計發愁。但與此同時，我們必須受家族所制約，有的時候，長輩做決定根本不會考慮到你的個人意愿。傅堂凜說過，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輩子都做個自由自在的小演員，接戲拍廣告，與狗仔斗智斗勇，接受粉絲無條件的愛，厭倦了就飛到歐洲海邊去釣魚餵鴿子。”

“那你呢？”舒星沈默半晌，試探的問道。

“我沒他那么浪漫，所以也做不成演員。”寧天成的笑容仿佛有千鈞重，內裏浸滿了苦澀：“所以我特別理解飛針當初的隱姓埋名，畢竟要背負的東西太多了，當一個鬧市中的普通人既是享受，也是奢望。”

寧天成趴在桌上，把頭埋在手肘之間。舒星走過去，輕輕摟著他，眼前浮現起當日在三亞乘游艇出海的時刻。水天相接，孤舟只影縱橫其間。寧天成一身運動打扮，無拘無束的哼歌烤魚拌沙拉，咸腥的海風吹過，四目相對大笑不止。

寧天怡現在還在精神病院住著，青云集團又即將面臨著血雨腥風。舒星心潮澎湃，脫口而出：“要不我退圈吧，專心致志來陪你撐起青云。”

寧天成哈哈大笑，仿佛是在觀看荒誕劇演出。舒星略微惱怒，輕輕踢了他一腳：“我是認真的。這么大一艘巨輪你獨自掌舵太過辛苦，我真的想陪在你身邊。”

“阮清入伍之后我一直在想，內心真正想做的究竟是什么？從小到大，我都把成為一個專業的舞蹈演員作為自己的目標，為此流血流汗，在練功房通宵達旦，都甘之如飴。等到進了青州大學，我選秀受傷，去當模特只是為了完成學業而已。那時候好像是游船失去燈塔，終日忙個不停卻沒有目標，后來也漸漸習慣了得過且過的生活。”舒星深吸了口氣，決定一吐而快，“你知道，我簽約青云，踏進演藝圈只是個意外。我在演員中天賦不算出眾，能僥幸成為頂流，一方面是背靠青云這棵資本大樹，另一方面則是幸運，最近選秀節目出道的新人不多，那些當紅很久的大花又紛紛轉戰國際舞臺，我才能有如今的一席之地。平心而論，如果拿專業水平硬拼，連路梅梅都能甩我好幾條街。”

舒星一口氣說完，如釋重負的癱坐在椅子上。這些話在胸口堵了很久，從進入訓練營、被周婷接手工作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趕上了青云娛樂擴張又青黃不接的好時候，這才被收入麾下。這些日子，她仿佛盲人行走在懸崖峭壁之間，只能小心翼翼奮力前行。盡力滿足導演的要求、配合各種宣傳、仍然著耍大牌的合作演員，對娛樂圈的各種炒作手段也水富自己努力配合。如今好不容易坐上頂流的位置，猛然間發覺不知何時已經丟失了最初的本心。

寧天成註視著舒星，漆黑的眼珠仿佛一塊沈入深井的黑曜石。“不可否認，你如今的頂流位置有資本和運氣的因素在其中。可你想過沒有，如果學做生意，無論是業務還是管理，你都將從零開始。你的專業，人脈都無限趨近于零，臺下多的是等著看你笑話的人，還有人想借你涉世未深從這兒狠賺一筆。”

舒星嘴唇緊抿，點了點頭。“我沒說要一下子退圈，只是想慢慢學著打理商業上的事。專業上的事我不急，網課也好實戰也罷，可以慢慢的學，很多前輩息影之后開公司做的風生水起有聲有色，知識和經驗也是一步步積累的。”舒星與寧天成對視著，侃侃而談，“人脈總會有的，我相信青云的大股東還不至于寸步難行，至少目前，有一個永遠站在我身邊的總裁大人，不是嗎？”

寧天成胸中一暖，這些年他仿佛荒原上的孤狼，左突右殺，闖出一條血路。父親、繼母、兄弟，這些法律意義上的家人要么心懷不軌，要么固執己見、要么混沌未開。或許老孫是唯一遇事可以商量的人，但老孫讀書不多，多數時候，他在下命令，老孫一絲不茍的執行。

舒星的智商和情商他早就見識過，無論是面對記者還是導演，乃至初次見面的政府官員，都能鎮定自若的應付開來。哪怕是集團內部公認難搞的女強人周婷，從一開始對舒星沒有半分好感，要靠自己用上司的身份強壓著才勉強愿意接手，到現在的讚不絕口，舒星靠著自身努力一步步化解了她的嫌棄和敵意。這種遠超旁人的理性和大度作為管理者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天賦。

寧天成瞇著眼看了舒星一會兒，大步流星推開椅子走到舒星身邊，專註的伸出右手：“舒總好，希望日后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