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的人

“你什么時候醒的？現在好點了嗎？”沈嘉把書放到一旁，收回了正向手機伸出的手。

陸杰其實醒了很久了，他只是單純地想逗逗沈嘉，于是便一直假裝睡著偷瞄認真看書的沈嘉。而沈嘉也確實夠“認真”，絲毫沒有發現眼前的病號在裝睡。

陸杰很放心地偷瞄著沈嘉……直到看到沈嘉在點自己的手機，把這個大病號嚇了一跳，不過沈嘉沒有其他的動作，他房間裏也沒有鐘表，所以沈嘉應該只是在確定時間而已。

需要擔心的只有在自己的手機鎖屏界面大秀身材的布拉德·皮特……

陸杰最初把手機壁紙直接設成桌面壁紙并沒有想那么多。他在啟蒙——嗯，“性”啟蒙和“同性”啟蒙——之前就已經很喜歡這個好萊塢男星和他的電影了，加之陸杰的父母從來不擅自翻動他的手機，陸杰又是個人機分離十米自動爆炸的低頭族絕癥哥，陸杰便放心大膽地抱著“養眼”的目的把自認為布拉迪·皮特最性格的一張半果照放在了桌面。偶爾被瞄到幾次，就說這是自己偶像，自己也想這么帥身材這么好……

“剛……醒沒多久。”陸杰撓了撓頭，感覺頭有點暈，但他還是借著這些動作心虛地把手機拿到手上，“咳咳，要不你去書房看吧，一直待在我旁邊能看得下去什么書呢?！?

“沒事，我要照顧你?！鄙蚣慰此麤]啥大礙，于是伸手把他額頭上的毛巾取下來，拿去洗了洗，換了一條新的毛巾，全程都很小心地避開了陸杰的皮膚。

陸杰心想自己真是倒霉，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剛不壞之軀偏偏在家裏來人的時候得病了，還得要人家照顧自己。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的……我去！”陸杰掙扎著要起來，卻沒料想到他的手根本沒撐到床上，一瞬間撐空了，差點歪著身子整個人滑倒地上，還好沈嘉眼疾手快給他扶起來了。

“你不用逞強的，安心休息就好啦，不用怕麻煩我?！鄙蚣未怪壅f，“我媽媽以前經常生病，我就像這樣照顧一邊看書一邊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陸杰半靠在床邊，靜靜地註視著沈嘉。

“你媽媽…陶姨她，經常生病嗎？”

“…她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不聊這個了。胡阿姨出去買菜了。發完燒醒了應該挺餓的吧，你要喝完粥嗎？”

沈嘉這么一說陸杰才感覺到腹底空空，于是便點了點頭。等陸杰端了碗粥來，他又發覺自己還有些反胃，根本喝不下幾口，于是干脆又放在一邊。

“會很燙嗎？”沈嘉問。

“不會，我只是……呃，有些不想吃?！?

“你應該剛退燒沒多久，沒食欲是正常的。還是再睡一會吧，晚點我再叫你起來吃。”

陸杰聽他的話躺在床上，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他是咋知道我退燒沒多久的？他摸了我的額頭嗎？那他為什么給我換毛巾的時候又小心翼翼地避開我的額頭？

過幾天就開學了，會和之前的同學同班嗎……他想念自己的好朋友們，可是莫名地又寧愿不同班。

老胡說沈嘉成績很好，還是托了老爹的關系，所以應該會在實驗班吧？也不知道實驗班的老師嚴不嚴，夜自修還能不能溜出去玩……

他是不是看到了我的手機……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態，怎么用男人的照片作壁紙……

也許真的像劉庭樹說的那樣，自己就是個怪胎呢。也許全天下的男孩真的都和他不一樣呢。

陸杰睡得天昏地暗，頭腦裏的胡思亂想能繞地球好幾圈。他確實好幾年沒有發燒了，不過想來也是暑假前剛剛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心中郁結，出去流流汗，頂著北極溫度的空調一吹，要不發燒也難了。

等他再醒的時候，天依舊漸漸地暗了。廚房裏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響，那是獨屬于胡女士的協奏曲。沈嘉依舊坐在他床邊，只不過開了一盞小小的床頭柜燈，正在那看書。他眼睛低垂著，專心致志地盯著眼前的書，用著極其不防近視的青少年常見錯誤姿勢看著書，額頭離書就幾厘米遠，好像要把書上所有的知識兇狠地狼吞虎咽完一般。

沈嘉貌似剛洗完澡，頭發上氤氳著水汽，身上已經換上了陸杰昨晚給他買的衣服，那是一件米褐色的短t。

他就這樣在我旁邊坐了一整天么？

從傍晚到現在整整一天啊。

陸杰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一次深夜發燒的經歷。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了，那個晚上老爸上晚班趕不回來，已經是很晚很晚了，當時他們家條件也不如現在，住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那時的胡女士還遠不如“老胡”那么老練，還只是一個年輕的“小胡“。陸杰記得她一個人把燒得滾燙的自己叫醒，摸自己的額頭確定體溫，然后背著自己去醫院。她那個時候身體那么瘦弱，卻還是背著他走出。大街上很黑，路燈下一個人也沒有，只能聽到小胡沈重的喘息聲。小胡后來實在背不動了，于是就把他放下來，牽著他的手慢慢慢慢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