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車禍

林宇之覺得接下去的幾天簡直猶如噩夢一般，其驚悚程度遠超那時剛變成娃娃。他想，不止是他，隨便換了一個人，每天每天在娃娃與人之間變來變去的，也會很想尖叫很想發飆。

譬如說前天晚上，林宇之娃娃因為變不成人形抱不了親愛的主人，于是只好弱弱地，像個姑娘般被主人抱在懷裏。雖然有些失落，但蕭天霖的懷抱很溫柔也很暖和，林宇之也就慢慢地放下了芥蒂，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只不過睡到了半夜，突然覺得一陣不舒服，總覺得有什么東西磕著自己的背，睡不好。于是擰亮了床頭小臺燈向床上看去，驚訝地發現自己又變回了人形，磕著他背的東西是蕭天霖的胳膊。蕭天霖整個兒被他壓在了身下，此時也睜開了眼睛看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林宇之撇了撇嘴，關上了燈，將蕭天霖抱入懷中調整好姿勢便睡下了。蕭天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安靜而順從地抱著林宇之，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顯然已經是又睡了過去。而林宇之可就沒那么快睡著了，他時不時地親親蕭天霖的額頭，撫摸著蕭天霖的頭發，想將人抱得更緊又怕弄醒了他。

他閉上眼睛，呼吸著蕭天霖所呼吸的空氣。他向那不那么靠譜的上天祈禱，祈禱自己不要再變回娃娃的樣子了。他想照顧蕭天霖而不是被照顧，他想抱著蕭天霖而不是被擁抱。

可惜，上天的確不怎么靠譜。所以在林宇之第二天醒過來時，悲催地發現自己用變回了娃娃，且明顯睡姿不太好，從枕頭上滾落了下來，四仰八叉地躺著，樣子挺滑稽。他家主人已經醒了，正用手撐著臉看他，見他醒了，就用手指頭戳戳他的小圓臉。林宇之不想被當成個真·娃娃一般被逗弄，于是揮舞著木頭小手，試圖將蕭天霖的手指頭揮開——當然，以失敗告終，最后演變成了林宇之娃娃的木頭小圓手捧著主人的手指，親親親。

之后的幾天，林宇之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而且從人形與娃娃之間變來變去的也就算了，可是這變化產生的時間也的確是夠詭異的，怪不得他郁悶。

比如在廚房，蕭天霖正切著菜呢，人形林宇之從背后抱住蕭天霖，剛想上下其手地調戲一番，突然彭地一聲，林宇之消失不見了。蕭天霖低頭看，之間林宇之娃娃坐在大理石瓷磚上，不怎么文雅地揉著自己的屁股，小眼神哀怨。

又比如，夜深人靜情方好，正是親熱的好時機。雪被鋪展開來，兩人在床上親吻著，看樣子離擦槍走火不遠矣。不料突然，主動的那方消失了，只剩下衣裳不整的蕭天霖，怔忪地看著眼前那委屈至極，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的娃娃。末了一聲嘆息，還得蕭天霖將受到了嚴重打擊，隨時準備畫圈圈的娃娃抱起來，好好安慰一番，以免一個不留神，就讓娃娃溜到了墻角邊種下小蘑菇。

目睹了雞飛狗跳兼有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人生后，在沙發上看著動畫片的小萌貓表示它才是人生贏家，既不用承受變成人形之后的麻煩，也不用因為是個娃娃而失落。它所存在著的一切意義，就是主人偶爾的撫摸，以及隔壁鄰居小姑娘家的布偶熊偶爾的調戲。如此甚好。

而林宇之覺得一點都不好。除了因為時不時地轉換形態所帶來的麻煩，他也一天比一天地更為擔心。作為娃娃與人形的本體，他能感覺到自己變作人模樣的時間不如變作娃娃的時間多，且一天天的，變作人形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開始害怕，害怕自己所料的是真的。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會被禁錮在娃娃的身體裏，再也沒有辦法憑著蕭天霖的喜愛而變成人。若是那時……怕是就再也無力給蕭天霖照顧了吧這樣也不算太壞，好歹他還能在那個人身邊，時不時地逗他開心。就怕最后的結果……是他作為娃娃也一天天地不能動彈，不能說話，最后意識完全消失，再不出現。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做這種最壞的打算是很有必要的。

他害怕的并不是自己的消逝——畢竟，作為一個娃娃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已經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了，他連這都沒太過在意，又怎么會害怕最終的消亡呢

他害怕是的，若是自己真的不存在了，那蕭天霖怎么辦他深知那人最怕的就是寂寞，雖然蕭天霖曾經說過，一個人生活也沒有什么不習慣的，但他知道，如今那人習慣了有自己的陪伴，怕是也回不到一個人生活的軌跡中去了吧

平日裏，他不敢說。戀人還有工作，還有他的朋友圈交際圈，他不想因為這些事情而讓蕭天霖心煩。可他慢慢地沈默了下來，在蕭天霖上班去的那些日子裏，他整日整日地坐在沙發上，從蕭天霖出門到回家，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坐著，不想動也懶得動。只有在蕭天霖回家了，他才會露出那么一點點的笑容，他不想被戀人看出自己的心事。

又逢星期六，已是難得變作人形的林宇之死活要拖著蕭天霖出門。 “阿霖，陪我出門逛逛好不好我們去那個……街心公園好不好我們還從來都沒有去看過呢。今天就當陪我出去玩一天，好不好”他的想法很簡單，要趁著現在還能變作人形時多膩著些蕭天霖，陪他出去走走，怕到了以后，就是想陪他出門也力不從心了。

蕭天霖不疑有他，只當是林宇之難得不能自己拖著便想要出門是一件好事，很快便應允了。

因為是冬天穿著厚厚的大衣，即使是兩個男人靠得很近也不會被異樣的眼光看著，林宇之就緊挨著蕭天霖走，還悄悄地去牽蕭天霖的手。蕭天霖的身子抖了抖，沒有甩脫。他已經習慣了走在路上，林宇之隨時隨地過來牽他的手，甚至還偷偷吻他。既然已經成了習慣，那便由得他。

公園裏人并不見多，只偶爾見著家長牽著裹得像大肉粽一樣的小朋友走過，灑下一連串的歡聲笑語。

在公園裏，便是難得的消遣與放松，也不用顧忌什么成年人與孩童的區別。林宇之和蕭天霖二人去玩了摩天輪，在小小的一截車廂中打打鬧鬧，最后林宇之往窗玻璃上呵一口氣，寫下了蕭天霖的名字。回眸看去，蕭天霖的臉似乎有那么一點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