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行舟忙伸手去扶他，“自家人，何必這般生疏？動不動便要行大禮。趕快起來，莫讓人看見了笑話。”上官透依言起身，只目光依舊殷切盯向了父親，想要立刻得到一個答案來。

然而，上官行舟卻依舊優(yōu)哉游哉，并不急著回覆。

“透兒，為父還一直沒有問過你的志向。你可曾想過，要入朝中為官？”上官行舟溫聲道。上官透一聽，立刻便有些懵了，只道：“孩兒過慣了逍遙自在、獨來獨往的日子，并無此念?！?

上官行舟道：“透兒，你心性醇厚，胸懷天下，有愛惜百姓之心，又有執(zhí)政一方之才，若能為一方父母，必然是一地百姓的福祉。這與你素日的追求，并不相悖。如此，你也不愿意嗎？”

上官透略猶豫了片刻，卻還是搖了搖頭，“我更喜歡平靜安穩(wěn)、自由自在的生活。案牘勞形，爾虞我詐，非是孩兒之所喜?！鄙瞎傩兄勐犃?，雖唇邊含笑，心中卻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來。

“為父今日這般問你，也不全然是為了你的志向?！鄙瞎傩兄劢又溃骸巴竷?，你可知，你今日所要查之事，遠比其表面上看起來的更為覆雜？

朝堂之事，盤根錯節(jié)，紛繁覆雜，各種勢力勾結(jié)交錯，可以說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此浦幌蚰骋蝗讼率?，實則對付的可能是一個派系，利益之爭，更甚于虎狼爭食，一個不好，便是渾身碎骨，身敗名裂。

人人都說，江湖險惡，生存不易，可若與這廟堂相比，”他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若說這朝堂是一池渾水，那么江湖，充其量只是這渾水中的一尾魚罷了?！?

上官透垂頭默默沈思，上官行舟繼續(xù)道：“自古以來，便是如此，越是身居高處，越是風光之處，爭斗便越是厲害。

這已不是一家一姓的爭斗，而是分成了數(shù)個派系，數(shù)個朋黨，新進之人，若身后無靠山，又不肯選擇一個派系投靠，只怕是舉步維艱、寸步難行呀?！?

他輕輕搖著頭，心中感嘆不已。上官透卻覺得十分刺心，忍不住道：“父親能有這般感慨，想來是切身體會過，才能如此感同身受?！?

這話就像是尖銳的針芒，猛然刺入了上官行舟的心，他瞬間怒氣升騰，想也不想，立刻抬手就要扇向兒子。

上官透才剛說完，立刻便后悔了，待要出言認錯，卻一時拉不下臉來，只咬緊嘴唇，倔強的挺立著。這一舉動落在上官行舟眼中，心中登時便一軟，揚起的巴掌便緩緩落了下來，他長嘆了一聲，只轉(zhuǎn)過臉去，不再去看兒子。

上官透藏在袖內(nèi)的手被緊攥成了拳頭，口中張了好幾次，似是想要說些什么，卻終究還是頹然閉口，只垂下頭來，默不作聲。

空氣忽然變得靜默，室內(nèi)彌漫著一股難掩的壓抑。終于，上官行舟站起身來，走到大開的窗子旁邊，一個人默默的靜立許久。

...

窗外黑黢黢的，遠處的燈火昏黃，到處都靜的一點聲響也不聞，越發(fā)顯得荒涼頹敗，一點人氣也沒有。夜幕如墨，上綴著漫天閃動的繁星，璀璨而奪目，顯得遙遠而深邃。

在這亙古未曾有變的神秘與玄奧之中，這無邊蒼穹的籠罩之下，無數(shù)蕓蕓眾生中的某一個人，他的所思所想所煩惱，又顯得是多么的渺小、不值一提呀。

上官透心情覆雜至極，既覺得懊惱，卻又強撐著倔強。他猶豫了好半天，還是低聲道：“父親，我...”卻到底還是說不出口來。

上官行舟回轉(zhuǎn)過身，沖兒子微微一笑，緩步踱了過來，伸手輕拍了拍兒子肩膀，低聲道：“透兒，你如今是大人了。這一言一行，平素裏該如何說話，如何行事，你自己心中要多思量。

凡事要三思而后行，為父可能庇護不了你很久，你終究...還是要靠自己的?！?

“父親，您...”上官透驚訝的看了過來。上官行舟緩緩點頭，“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前幾日夜晚，我在書房內(nèi)讀書，忽有大風吹開窗戶，將桌上燈罩吹落于地。為父心有所感，當即便占了一卦，卻是大兇之象。”

說話間，他微微抬眼，見兒子面色沈肅，目中滿是擔憂之色，不覺心中一寬，便笑道：“你不必如此。自我入了仕途，那年不占出幾個兇象來，若每次都似你這般憂心忡忡，為父這國師，也就早做不下去了?！?

上官透聽了，心下略松，唇邊不覺露出幾分笑意來，“孩兒自來莽撞慣了，原沒有父親的心胸涵養(yǎng)。只是，既卦象有所預示，孩兒以為，父親還當以保命護身為要。至于調(diào)查朝中歹人之事，不如就讓孩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