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哄得情緒不穩(wěn)的人愿意折返,可剛抬起腳一道閃電便劈向不遠(yuǎn)處的樹冠,“嘩啦”焦黑了一半的枝干折在地上。閃電才過,驚雷就在耳邊炸開,轟隆隆的架勢像要把灰色的天空捅出一個窟窿。夾帶著雨水的大風(fēng)從衣服的敞口灌進(jìn)來,說不上刺骨,但也的確是陰冷滲人。
“我不走了!”受了雷電的刺激,皖紫眼睛瞪大,聲音陡然拔高,整個人陷入到歇斯底裏的狀態(tài):“我們走不過去的!什么百世不離我們根本做不到!韓景,你為什么總要勉強這些不可能的?!”
他們爭吵過無數(shù)次,為齊遠(yuǎn)山,為薛青木,甚至為朝堂上無關(guān)緊要的某人升遷,但就算是吵得最兇時也不見他這般模樣,脆弱的惹人心疼。韓景攬住皖紫霄的腰將他狠狠壓在自己心口,聲音顫抖:“憑什么別人可以,我們就不行?我不甘心!皖紫霄,這一世是我對不起你,來生我定要陪你白首同床!我才不信那個老道士的鬼話!只要我們不放手,神佛魔妖三界眾生,任誰能分的開!”
細(xì)弱的閃電在天邊不斷出現(xiàn),滾滾雷聲向著遠(yuǎn)處傳開。天色比起先前亮了一些,但雨點卻越來愈大,砸在身上都會覺得微麻,北風(fēng)在盡情地施展威力,刮得碗口粗的大樹搖搖晃晃。
皖紫霄狼狽至極,濕漉漉的發(fā)絲全貼在臉上,眼睛裏滿是驚恐,身體抖得越發(fā)厲害,每往前走一步對他都是挑戰(zhàn)。
“你怕什么?”韓景托住皖紫霄的后腦,強迫他與自己直視:“紫霄,你究竟在怕什么?”
像是脫了水的魚,皖紫霄費力地張張嘴卻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眼角有晶瑩的液體劃過,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
他的皖大人應(yīng)該是無堅不摧的利刃,應(yīng)該是手握大權(quán)的弄臣,應(yīng)該是氣他慪他的尖刻模樣。多少年了,韓景都要忘記——
當(dāng)年上書房的小侍讀會因為一兩句嘲笑就嘟起嘴,等著旁人勸慰;因為有人稱讚小山而氣呼呼地拉著臉,一天也不理人;因為一篇文章背不下來就紅了眼眶,抽著鼻子倔強地要他祖父打手板。再想起來他搖頭晃腦一字一句念書時的小模樣已恍若隔世。
人心都是肉做的,誰也不是生來便擁有銅墻鐵壁的外殼,所謂強硬不過是疼多了,習(xí)慣了。
心疼到無以覆加,韓景沒有問下去,打橫抱起皖紫霄,讓他的頭緊貼在自己的胸口聽著心臟強有力的跳動。
培良人民請來的狂風(fēng)暴雨還在繼續(xù),雨中的男人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一步一步地往前,堅定、執(zhí)拗,他相信著他們總能爭取來相守的一天。
三生橋又名百世橋,取緣定三生百世不離之意。相傳上古女媧娘娘造人,見世間有情人難成眷屬,特點化一白鳥為橋緣系雙方。今生緣,來生續(xù)。
皖紫霄神情恍惚,腳下發(fā)軟,也不知被韓景抱著走了多久,等再回神,雨已經(jīng)停了。那烏云壓地,電閃雷鳴的瘋狂早已散盡,夕陽西下,淡金色的余暉為白色的三生橋添上了一抹別樣的絢麗。
韓景疲憊地半抱著皖紫霄坐在石階上,微瞇起眼睛享受這風(fēng)雨后的片刻安寧。
似乎是不愿破壞這份靜謐,皖紫霄小心地動了動酸麻的腿,輕聲問:“過來了?”
“嗯!”韓景側(cè)了側(cè)身,換了個更舒服的位置讓皖紫霄躺在他的懷裏。
皖紫霄撩起韓景垂下的頭發(fā),繞在指間:“這么做能有什么意義?如果再見依舊是無休無止的爭吵,來世不見也未必是壞事。”
“其實我們除了爭吵,還是有很多快樂的時候,但你非要把它們和那些不快樂的事聯(lián)系在一起”,平淡的語氣裏帶著淡淡的埋怨,韓景微偏過頭,看著一點一點失去光輝的太陽:“紫霄,對你的每一個承諾我都放在心上,只是你不肯信。”
皖紫霄沒有接話,任由青絲劃過指尖,等完全滑落,再鍥而不舍地纏在食指,一遍又一遍地等到失去再重新開始。
“回去吧!天色晚了……”韓景扶皖紫霄站起來,整整衣襟。
一路上的十指相扣倒還適應(yīng),等快到何府,皖紫霄卻局促起來,原本想松開手,但被身邊的男人用力回握,難以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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