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喬回到老街時, 已將近晚上十點(diǎn)。修理廠依舊關(guān)著門，后巷空蕩而冷清。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此時一輪渾圓的月掛在半空, 正好出現(xiàn)在小巷縫隙的盡頭。清冷的月色灑在青石灰?guī)r鋪就的地面和建筑上, 讓整個世界都有種冷沁沁的感覺。

因為聽說許致生病了, 鹿喬怕他早早睡下，所以在回來的路上給他打了個電話，然而電話那端提示對方已關(guān)機(jī)。

鹿喬猜測許致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下, 當(dāng)時剛九點(diǎn)，她有些猶豫，是要回江畔綠墅還是繼續(xù)回老街。但理智最終沒戰(zhàn)勝沖動，她還是坐上了前往老街的公交。

深秋的午夜很冷, 鹿喬在那棟青灰色的二層小樓下徘徊了片刻，就感覺冷風(fēng)打透了衣料，冷空氣直往骨頭縫裏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煙稀少, 這裏似乎比別處更冷一些。

已經(jīng)連續(xù)撥了幾通電話，收到的全是關(guān)機(jī)提醒。發(fā)了幾條微信，也全都石沈大海。

她靠在小樓對面的灰色院墻上，抬頭張望對面二樓的那扇小窗戶, 黑漆漆的, 除了月亮的反光，什么都看不見。

鹿喬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基本告罄。

她直起身來，又看了小樓一眼，準(zhǔn)備離開。

寂靜的小巷裏忽然響起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聲音很輕很低，像是隔著什么東西。

鹿喬心中一喜，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聲音是從小院門板后傳來的。

果然, 有些厚重的木板門打開了一條縫，許致出現(xiàn)在門后。

不知是不是因為生病，他的臉色看起來白得不正常，目光異常的冷，似乎沒有情緒，整個人籠在青白的月光下，有種病態(tài)的陰沈感。

鹿喬稍怔了怔，試探道：“許致？”

許致站在門口，沒有過來，也沒有說話，薄薄的眼皮掀起，目光落在她臉上，依舊是冷的。

鹿喬心底有些打鼓，路上憋的一肚子話好像全都說不出來了，太不合時宜，再等等吧。

她邊往許致那邊走邊焦急詢問：“是不是特別不舒服？我?guī)闳メt(yī)院……”

說話間，她已經(jīng)走到許致面前，伸手去扶他的胳膊，他卻倏的一側(cè)身，避開了。

鹿喬的指尖碰到了他衣服的布料，隨即又落空，心裏好像也隨著空了一下。她手指僵硬的懸在半空，好半天，指尖曲了曲，最終又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

她仰起臉對他笑，好像看不出他臉上明顯的冷漠，“你怎么了？很難受么？”

許致垂眼，死死盯著她，但那目光又好像沒落在她臉上。

他唇角輕微地勾了勾，似乎是笑了，卻冷的嚇人。

“許、許致？”

鹿喬第一次感到害怕，甚至一瞬間產(chǎn)生了要逃離的想法。

許致收回了目光，沒有血色的唇瓣輕微動了動，聲音冷硬又干啞，“是挺難過。”

鹿喬剛想說什么，卻感覺巷口刮起了一股詭異的冷風(fēng)，打在后背上，讓她背脊發(fā)毛。

她立刻住了嘴，警覺地回身看向巷口，眼前的場景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月光下，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在往這邊翻涌，像滾滾的黑煙，快速往這邊襲來，同時帶起陣陣寒風(fēng)。

鹿喬心頭一緊，差點(diǎn)忍不住叫出聲。似乎是怕自己的聲音引起這些東西的註意，她下意識抬手死死捂住了嘴，沒有發(fā)出一丁點(diǎn)聲音，但整個人卻克制不住地在發(fā)抖。

“怎么了？”

頭頂響起許致平靜又冷淡的聲音。

鹿喬僵硬著脖子轉(zhuǎn)過頭看他，一雙眼因驚恐而瞪大。

她始終捂著嘴，用力咽了咽口水，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然后顫聲問：“你、你能看見什么嗎？”

“什么？”許致依舊沒什么表情，淡淡看著她。

鹿喬又咽了咽口水，嘗試提醒，“巷口那裏……”

“什么也沒有。”

鹿喬猛吸了一口氣，更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過了好半天，才緩慢地眨了眨眼，“你不回去？”

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diǎn)，但感知到那股黑色霧氣正在快速靠近，她的聲音就無法克制的顫抖。

許致若無其事地看著她，“你不是要找我？就讓我回去了？你一直都是這樣，性起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鹿喬現(xiàn)在整個人已經(jīng)被恐懼操控，根本沒有心思去分辨許致奇怪的情緒，和話裏的怪異。

“你、你先回去吧，我們改天再說。”鹿喬說著，下意識推了許致一下，想將他推進(jìn)屋裏。

許致沒防備，倒是真被她推了個踉蹌，重心有些不穩(wěn)，他的心好像也隨著重心的晃蕩悠了悠，似乎有些松動的跡象。

鹿喬所有心思都落在了那些涌動的黑霧上，就連推開許致也只是本能行為，根本註意不到許致此時落在她身上的深邃而難懂的目光。

黑霧快速而無聲的靠近，忽然，一聲凄厲的貓叫劃破死寂的夜空。

鹿喬毛骨悚然的看著那團(tuán)黑霧在遇到一只野貓時，幻化出了無數(shù)類似章魚足的觸角，死死纏住了野貓。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野貓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就憑空消失了。

好像是……被那團(tuán)黑霧吃掉了……

鹿喬驚的腦中一白，差點(diǎn)喘不上氣來。

“許致，我們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