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遠方的問候

親愛的姐姐，今天是我的第二十一個生日。是的，我的第二十一個生日亦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單獨的生日。姐姐，你把自己停留在了二十歲那年，你的聲音你的容貌都永遠定格在那個瞬間。而我，歲月的年輪會在我身上一圈又一圈的刻畫著過去和未來。

從那件事之后我們倆誰都沒再慶祝過我們的誕生。孩子的生日，父母的忌日。爸爸媽媽的成年大禮不僅永生難忘，更是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軌跡。他們計劃了多年的驚喜終于在老天的保護下順利進行。多神奇，一年365天，命運的巧合偏偏把這兩件事安排在同一天。

是該感謝慕容覆的未雨綢繆，神機妙算吧。為我們羅家精心準備了如此厚重的禮物，還好姐姐的大禮也算是拿得出手。要不然丟了我們的臉不要緊，連累到爸爸媽媽的面子可就不好了。從他入獄后，我就再也沒見過當年風光的要風無雨的慕容覆。估計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無論是監獄還是重癥病房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呢，其他人想去想必都不夠資格的。

姐姐，我有沒有告訴我你，在這件事情上你的做法讓我有多歡喜，我對你的愛因此事而加深了多少。唯一的遺憾是整件事情我都沒有參與過，即使不能手刃自己殺父殺母的仇人，至少也要讓我為他們做點事才好，可惜了。

姐姐，我說過我才是真正的爸爸媽媽的孩子，我流著和他們一樣的血。我不會再稱之為自私，我會說那只是為己而已。你不是，你是天生的善人，做事會有罪惡感。可我就不會，我只會覺得做的還不夠多，不夠絕。正如我對慕容覆的恨，我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對于破壞我家庭的人，我除了恨還是恨，讓人作嘔的人。想想他的余生都將在病床上度過，真是痛快啊。

可我的爸爸媽媽呢，那么疼愛我的爸爸媽媽呢，他們連家的模樣都沒見到就抱憾而終。姐姐，我現在都不敢去回想去迎接禮物的路上，我們的忐忑，震驚，以及接下來的過目不忘。過目不忘的紅，原來人的身體裏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啊，那么多，那么紅。

爸爸媽媽衣裝整潔了那么多年，可曾想過最終以那種形態離開。暴斂街頭，死無全尸，見到那樣的情景誰會想到他們生前的從容和瀟灑。我想拽著你回去，不，這不是我們的爸爸媽媽，我們認錯了。可你怎么那么確定這就是他們呢，這分明是一出人間慘劇，為什么要我們來收尾。

你顫抖的抱住爸爸的腦袋，脖子都不在下面，縱你生前作威作福，架勢十足，又有什么用呢。我看向旁邊睜著眼睛的媽媽，眼裏連點幻想都沒有。我止不住的抽泣，接著不省人事。等我好不容易恢覆神智，便看你搬著父母的身體。那么弱小纖瘦的你不讓任何人插手執意自己完成，我顫抖的走過去和你合力轉移我們的父母親。

我抱著媽媽的時候，想的仍然是這是誰的母親啊，你的女兒怎么都不來看你，她怎么那么狠心。我都禁不住眼睛裏的汗水了，她怎么還把你留在這裏，不肯帶你回家去呢。你一定很想回家吧，很想看看她們長成什么樣子吧，你告訴我她們的電話，我幫你打好不好，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你的家在哪呢，你知道嗎。你在外面這么多年，早被物質模糊了雙眼，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還有旁邊那個驕傲的男人，你不是剛剛答應姐姐的江湖特赦令嗎，你不是最言而有信的人嗎。你現在起來，姐姐都答應我把它贈給我了，你怎么這么偏心，不是姐姐的要求就不行嗎。轉贈的效力就失效了嗎，這是無賴的作為，你不能這么走，你的任務還沒完成，你還有使命在，不可以，不可以不負責任。你怎么不說話，不回答我，和我說句話有那么難嗎。我不就是貪玩點，懶惰點嗎，你起來，起來罵我，起來打我呀，起來呀。

我和姐姐坐到車裏駛回家的時候，我還在想為什么沒有人拉著我，讓我和別人家的父母呆這么長時間干什么，人家的父母在美國呢，他們不回來了。連自己女兒的生日都要當天回國，掙錢很重要的，至少比女兒重要。當然，明顯的事實啊，女兒只會花錢還不懂事，一個不聽話另一個是聾子，天天用手比劃，煩死了。

為什么不把我帶到美國去，天天和聾子呆在一塊，不能唱歌不能說話，我健健康康的大活人也給逼瘋了。她被人欺負，辱罵，我沖上前去討公道，阿姨在一邊看熱鬧。那時你們在哪呢，怎么那么耀武揚威的父母，關鍵時候在哪呢。躲回美國去了，多可笑。除了一大把一大把的粉色大鈔，還有什么。它們如果可以代替你們的話，為什么管你們叫爸爸媽媽，不管錢叫呢，這可是我打小就有的疑問啊。哼，最后都不給我答案，你們壞透了。

活著的時候，體會不到一點家庭的溫暖，走了還要帶離我所有的眼淚嗎。扔下一堆爛攤子，我和姐姐像個傻子似的在靈堂前還禮，那些親友虛偽的安慰有個屁用啊，節哀順變，那么容易的話怎么不自己試試。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是等著我家的那點財產誰會來，無目無地的偽裝人家都會吝嗇的。還是姐姐好，直接表態我們不寄居任何人家裏，維持原狀。他們眼裏的失望姐姐一定要好好轉達，不對，姐姐看不到，那么善良的人怎么能看到骯臟的人心，簡直不可思議。

姐姐，你最傻，還說我是羅家的最后一塊凈土。笨，我這么現實的人哪裏會在乎虛無縹緲的評價，都是水何必裝純呢。我早就變了，只是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懶得理會聽之任之而已。我的爸爸媽媽可以不負責任的離開，我何必要去在乎拋棄我的人。我的時間那么寶貴，我還要參加我們的成人宴會呢，我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再眼睛出汗上。

晚上，姐夫和慕容雨強逼著我們上樓休息，見到那么可怕的一幕誰還休息的了，我可沒那么大的膽子。姐姐你不吃不喝像個木頭人似的，我跪在你旁邊直楞楞的望著天花板，其實那時候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睜著眼睛不停的看，仿佛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不曾想我是看得最遠的一個。

那時候，我好像也失聰了似的。身邊的聲音完全忽視，誰說什么我也聽不見，一直呆呆的跪著。姐姐，我們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坐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四只大燈籠眼，真希望時間就在那一刻停住，也就不會衍生出那么多的后續了。姐姐，如果時光停止，我就不會失去你了。為什么我總是寄希望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呢。

姐姐，和爸爸媽媽相比，事實上我最舍不得的人是你。可是無論現在說什么，都不過是增添傷感罷了。以后的生日，我還是繼續過。認認真真的過，沒人記得，沒人慶賀，我就對著鏡子自我欣賞。我的出生絕不會是錯誤，只不過沒有發生在對的時間。我一個人過著屬于你我二人的節日，著實是攥了一筆。

也許以后的以后，我身邊會出現越來越多的人，也許我還會有生日蛋糕，還會有生日蠟燭，可是你卻永遠只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了。不，爸爸媽媽會陪你的，這樣我也放心了不少。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今年的生日必須是你和我一起過。我知道你在的，你在我身邊微笑的望著我。

姐姐，生日快樂，你快樂我也快樂。我連禮物都準備好了，你看，全是紙飛機。好久不迭，都快忘記紙飛機的折法了。記得小時候，我們倆互相比賽看誰的飛機飛得遠，你的飛機總是比我的厲害，我惱羞成怒把你的寶貝全都揉成紙團，你氣得直哭。

后來換成清一色的硬紙飛機，又被我用腳摧毀了空軍基地，你終于忍無可忍，直接人肉炸彈把我撲倒，嚇得我哇哇哭。任憑我怎么求饒，你都不肯原諒，逼著我整整折了二十只重造空軍基地，才善罷甘休。那時候的你可夠勇猛的了。我就知道你是個炸彈，一直隱忍著不爆發，所以我從來不敢真的惹火你，那一次的教訓太深刻了。

哪知你這顆炸彈一憋就是二十年，一爆炸就是天翻地覆，地動山搖的威力。早知道不如當年狠下心舍得自己挨一頓揍也要剪掉你的引線，讓你一直潛伏下去。小兮，我們姐妹二十年，你一向是溫溫柔柔的形象，殊不知你才是最不讓人省心的那一個。我為你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鍋，你開心吧。

姐姐，現在我給你迭了幾百只飛機，每個紙飛機上面，都是寫著“生日快樂”。它們會帶著我無邊的思念和祝福，越過山谷，飛到你的身邊。

我至愛的姐姐，你還好嗎？妹妹真是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