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從律師手裏接過最后修正的雅麗品牌股權轉讓合同書，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慢慢翻看著那一張張的白紙黑字，像是在撫摸著自己的孩子。

最初，他和陸琳玲對于林天陽向肖研提出的這個匪夷所思的要求很是震驚，卻并沒有實感。

雅麗對于肖氏的意義太過重大，轉出了它，等于讓出肖氏在整個大陸地區80%以上的日化市場，抽走了整個肖氏商業大廈的脊梁。

但是，從那天的私人酒會之后，肖氏的總裁辦公室裏，總會陸續的收到一些東西。

有時候是一個名片夾，有時候是兩顆衣扣。

就在前兩天，肖研把他叫進辦公室，讓他召集公司的律師和財務開始動手擬定股權轉讓計劃書時，他看到了對方捏著的一片沾了血的襯衫衣角的手，一直微微發抖。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整件事情，似乎已經全然失控了。

作為整個肖氏集團的開山元老，周琦是很了解肖研寧可玉石俱焚，也絕不受人脅迫的性格的——公司一路發展至今，他幾乎沒見肖研吃過什么虧。

在聯系上廖志遠，查到孟喆的飛機已然落地s城，人卻最終消失之后，肖研動用了身邊所有的關系，幾乎就要把整個s城掘地三尺。就連肖研很久沒有動用過的s城的黑道地頭蛇阿強，也是帶著小弟們蜂擁而出，沒日沒夜的連著盯了林天陽好幾天。

然而林天陽謹慎得讓人全然摸不到半點破綻，整日和著一群狐朋狗友喝酒飲茶，優哉游哉地引著阿強們的小弟團團轉。日日追蹤不得結果，阿強恨得牙癢癢，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說肖老板要不我們幾個兄弟干脆做了他？向來強勢狠辣寧愿兩敗俱傷的肖研這一次卻始終投鼠忌器，恨聲警告著對方在沒有找到孟喆之前什么也不許動，然后極其暴躁地摔了電話。

這樣的肖研讓周琦陌生——在他的印象裏，站在一個巨大商業帝國巔峰，手裏捏著好幾條人命，在澳門賭場一擲千金，幾次和人爭風吃醋被槍口抵在頭上也全然不當一回事的肖研，根本不是一個會為了旁人亂了心緒的人。

他鎮定了一下情緒，敲了敲總裁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肖研趴在巨大的辦公桌上，一臉疲倦地闔著眼睛，四周堆滿了煙頭，一屋子的煙霧繚繞。

不遠的地方，一個黑色的錢包攤在那裏，錢夾裏的照片上，肖研神色親昵地攔著男人的腰，低頭貼在對方耳邊，似乎在說著什么，笑容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怯意。

“你來了？”肖研似乎睡意極淺，周琦進門的聲音雖小，他已經迅速地直起身來：“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相關合同已經全部擬好了。”周琦把文件遞到他手上：“和林天陽的時間也已經約定，下午三點鐘，在順義茶樓見……”他看著肖研慢慢翻著文件的樣子，忽然有點難過：“肖總，你想清楚了？我們要不要試試報警？”

肖研搖了搖頭：“我們手裏沒證據，警方一時半會也做不了什么。逼急了林天陽，事情就不會那么簡單了。”他站起身來，抖落了一下滿身的煙灰：“你去準備一下，我們兩點出發。”

林天陽看著病床上的孟喆，只覺得問題有些棘手。

事實上，事情發展至今，一切都很順利。肖研那邊撐了不到一周時間，就已經把草擬的雅麗股份的轉讓計劃書送了過來。中間那些細節性的條條框框，自有他的律師團隊一點點地去抓破綻，但對方態度強硬的要求見到孟喆以后再簽字，卻讓他有些為難。

他最開始的打算，是讓林振上了孟喆——一方面可以折折孟喆的銳氣，一方面是有個東西捏在手裏，可以防止未來肖研翻盤。但孟喆不動聲色之間把自己架上了籌碼桌，利害關系一擺，到讓他一時之間也不能妄動。

他在道上混了這么些時候，對方說出來的話有幾分是威脅幾分是當真，他自然是清楚的。孟喆從頭至尾都是一副淡然沈穩的態勢，很快讓他意識到這個能讓肖研陣腳大亂的男人不是一般角色。

中間有幾次林振欲火難耐，不知死活的試圖湊身上去強行試一試真假，都被他攔了下來——無論如何，替林振出頭之外，雅麗的所有權才是他最終的標的，現在他占著贏面，不欲節外生枝。

他也嘗試過在食物裏下藥，在孟喆神智昏迷的時候下下手，但對方警惕性極高，對著他送過來的食物竟是碰也不碰，偶爾口渴了，就撐著墻壁走到洗手間裏喝上幾口自來水，繼而臉上掛著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對著他瞟上一眼，像是在看熱鬧又像是在挑釁。

眼看著孟喆幾天之間迅速消瘦，身上的傷也是反反覆覆地絲毫沒有好轉的樣子，林天陽只能下了死命令，給他掛了不少營養液。

負責照顧孟喆病情的私人醫生詹姆斯是個英國人，雖然收了林天陽不少的錢，卻也對著這種不人道的精神頗有微詞，一方面絮絮叨叨地抱怨著病人這樣不配合治療只怕再耽誤兩天會危及生命，一方面也會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對著孟喆苦口婆心。

孟喆笑而不語，對著對方的勸誡就當什么也沒聽見，到是林天陽被他啰嗦了幾天，怒意大盛，簽約的前一天直接一個耳光抽過去讓對方少了兩顆牙齒。孟喆冷眼旁觀了一陣，慢慢地闔了眼休息。

林天陽看著他不動聲色的臉，心念忽動，拽過滿嘴是血詹姆斯，陰聲低語：“孟總最近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你找個時間，給他打上兩針……幫他振作一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