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了逃避責(zé)任，有千百種理由和謊言，可商人不是只看結(jié)果不要過程么，那你現(xiàn)在推辭的便是過程，而別人看到的，僅僅是你這個當(dāng)大伯的卻無情的傷了自己的侄子，還險些害他有了生命危險！”

邵臣白瞇著眼睛，冷哼一聲，“那是他自找的！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質(zhì)問我，如果不是為了救你，他現(xiàn)在本該安然無恙。”

我注視了他良久，“魔鬼。”

他毫不避諱的仰天大笑，“好計謀，紹坤癡心，我可不傻，你這樣利用他，不怕遭報應(yīng)么。”

我無懼的迎上他的目光，“我沒有利用他，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罔顧情義和道德，只想著自己的利益。”

邵臣白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隨你怎么看，重要的就是結(jié)果，你說的不錯，我要去為了我的結(jié)果準(zhǔn)備去了，這一次打不倒我，我會扭轉(zhuǎn)乾坤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仍舊直視我，“自己回來，還是被我手下的人抓回去，你選擇。”

我看著他，蹙了蹙眉，“你認(rèn)為，你還顧得上我么，輿論。你敗給了輿論。”

他搖頭，“不，一切都沒有定論，商場變化莫測，同樣，這世間的一切，都沒有完全的是非對錯，只是看誰更有本事，讓對屬于自己罷了。沈蓆婳，你說得對，暫時我顧不上你，我的莊園隨時都有記者埋伏，我不可以再把你帶回去，而我現(xiàn)下，也并沒有可以藏匿你的住處。”

他說罷忽然頓住，腦袋扭向一側(cè)，電梯那里有幾個行色匆匆的人，手里拿著相機，雖然隱秘，可還是暴露了，邵臣白微微蹙眉，轉(zhuǎn)身便從另一側(cè)的樓梯下了樓，那幾個人見狀，也紛紛從安全出口下樓，我猜他們是為了圍堵邵臣白，探究一下紹坤受傷的緣故。

一方面要兼顧邵氏，另一方面又要防備打記者，也足夠他忙了，他的確無暇顧及我，否則剛才就將我?guī)ё吡耍蚕脒@么做，可怕被人看到，更加造成流言的麻煩。

我坐在紹坤的床邊看新聞，幾乎所有版面都是有關(guān)邵氏的，股份問題，邵偉文和邵臣白的暗斗問題，他們自己以為沒人知道，掩藏得很好，但其實早就人盡皆知，那些媒體何等聰慧，萬萬不是幾句假惺惺的手足情深就能被糊弄過去的，而現(xiàn)在，邵臣白又面臨了傷害親侄的輿論曝光，更是舉步維艱，邵偉文的總裁之位同樣因為他的負(fù)面問題以及內(nèi)部股份的波動而搖搖欲墜，媒體和業(yè)內(nèi)人士的分析以及邵氏沒有透露姓名的員工都被記者爭先恐后的采訪，我關(guān)掉了手機頁面，抬頭時，現(xiàn)紹坤正好睜著眼睛看著我，我們四目相視，他笑了笑，“在看什么，這樣入迷。”

我把手機朝他舉了舉，“娛樂八卦，女孩子都喜歡這個。”

他哦了一聲，臉色比早產(chǎn)顯然好看了許多，他撐住身子，想要坐起來，我立刻起身扶著他的后背，給他墊了一個枕頭。

“要不要吃點水果？”

“我胃口還沒有恢復(fù)好，現(xiàn)在不想吃什么，你不用忙，跟我聊聊就好。”

我說好。

他將目光移向窗外，胸口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著，和他曾經(jīng)的意氣風(fēng)相比，現(xiàn)在他就好像隨時會飄落的楓葉一般，脆弱到了極致。

我心口疼，我伸手過去，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父親，在國外也會過得很好，至少，自由不是么，遠(yuǎn)離了家族紛爭，而至于你母親，興許也是幸運的。你知道么，你爺爺和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他從那個女孩子身上找到了昔年你大伯母親的影子，其實我覺得很荒謬，因為人跟人都說不同的，所謂的相像，也只是為了彌補自己心內(nèi)的愧疚而編造的借口罷了，或者可以說，為男人的花心而找的理由，因為她永遠(yuǎn)不可能是那個女人，曾經(jīng)你虧欠了也深愛的女人，你奶奶很風(fēng)光，擁有邵氏主母的位置，孕育了四個孩子，她曾經(jīng)還是豪門千金，一生衣食無憂，也被人艷羨了一輩子，可她并不曾守護(hù)住自己的婚姻和愛情，她是家族聯(lián)姻的犧牲品，如果你母親也嫁給了你父親，成為了邵家的二奶奶，你覺得她會不會走上你奶奶的老路呢，許多女人都是愛情至上，并不能容忍這樣的背叛，所以從未得到，似乎比觸手可及卻又最終失去要幸運得多。”

紹坤仍舊望著窗外，空氣中有幾分渾濁，這樣的天氣在冬季特別常見，可還是讓人心情也蒙上了一層陰暗。

“我明白，愛情和金錢，就好比利益與自由，是無法共生的，你想要得到這個，勢必要失去一些交換，命運對待誰都是公平的，你的起始帶著優(yōu)越感，你的后來就要落后別人一些，就像是我們這樣的人。被利益扭曲得成了魔鬼一般。”

他的語氣淡淡的，又將目光移向我，“我累了。”

我點點頭，起身扶著他躺下，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我在醫(yī)院守了他四天三夜，第五天早晨，他的氣色已經(jīng)基本恢復(fù)了，有幾分紅潤，我買了早點回來，他正靠著床頭看書，是納蘭性德的詞，他說挺難看懂的，但是有注釋，就當(dāng)累了二十多年，找個由頭修身養(yǎng)性附庸風(fēng)雅一把，難得的躲在醫(yī)院里偷懶。

我覺得他這話挺苦澀的，其實這樣心高氣傲的男人，都愿意累，他們并不向往平凡人的安寧祥和平淡的日子，他們喜歡站在最高處，受別人的膜拜，只可惜紹坤得不到，他有太多的顧慮，太多的柔軟，他做不到像邵臣白那樣瘋狂那樣不惜一切，也做不到真的覆滅什么。

其實這樣也好。

累了就歇歇。

他將書放下，默默地喝了粥，外面又是陰沉的天空，但是他悶了好幾天，我說要不到走廊的盡頭那扇大窗前透透氣，他想了一下，說好。

他沒有傷到腿，所以走路不礙事，腹部的傷口已經(jīng)纏了紗布，漸漸彌合了，我們并肩穿過長長的走廊，行至窗戶前，底下是十字路口，繁華的摩天大樓、眼花繚亂的行人，我們這樣俯瞰著，他忽然對我說，“婳婳，對不起。”

我笑了笑，“如果是說從前，那無妨，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也不曾痛得過不下去，如果說現(xiàn)在，那不該是你對我說，而是我對你，因為我欠了你一條命。”

他扭頭看著我，“那就當(dāng)我們兩不相欠吧，我當(dāng)初苦了你，現(xiàn)在還一下，我以后也心安了。”

他說完長長的舒了口氣，“我沒見過自己的母親，或者說，我見過，但是不記得了，我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父親不愛她，所以連照片都沒有，而父親，我每年除了匯款到他指定的地方，也不曾見一面，每到過年時，我都特別落寞，覺得萬家燈火，并沒有屬于我的那盞燈，時日長久了，我倒習(xí)慣了，只是覺得有幾分可惜，不曾得到世間最簡單的親情和溫暖，別人說我紈绔風(fēng)流，我也全都認(rèn)下了。”

他推開窗，灌進(jìn)來的冷風(fēng)撲面肆虐，有些寒意。

“遇到你，是我意料之外的，可我很感激，婳婳，那是我這一生最好的時光。”

他看著我，笑了笑，那是這三年后，我第一次見到的笑，如同我最初遇見他時，那般溫和陽光，清潤俊朗。

“可惜回不去了，我明白，你我都將在未來迎接新的過客，也無妨，至少我還曾擁有過最美好的你，但是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那么自負(fù)的放開你，哪怕像大伯和小伯一樣，囚禁著你捆綁著你，也要讓你在我身邊。”

他低眸，望著樓下的車海，“這一次我明白，其實付出也很好，我辜負(fù)了你兩年，還你一次，我痛快了許多。”

我心里微微酸，我撐著最后的堅強，沒有掉下眼淚，我抬起手臂，為他將披在外面的大衣攏了攏，“天冷，回去吧。”

我將他送回病房，他躺在床上，靜靜的望著我，似乎他明白了我要說什么，眼里有些不舍，我躊躇著卻無法開口，最終還是他先對我說，“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不語，低了低頭。

“也好，大伯處理完了眼前的事，也許就要為難你了，我還沒有痊愈，護(hù)不住你，你早點去找張墨渠，他能保護(hù)你，不要讓我白白傷了這一次，你要安然無恙我才能安心。”

我咬著嘴唇，眼圈酸澀得我難受，我別過頭，吸了吸鼻子，“紹坤，是我對不起你。”

“別這樣說。”

他閉了閉眼睛，“都過去了，婳婳，記住我愛你，可我的愛，不再那么自私。”

他別過頭，再不看我，我攥著拳頭，良久，也只能將千言萬語融成一句毫無意義的保重。

我離開醫(yī)院，正是第五天的午后，天空昏沉，飄著淅淅瀝瀝的雪花，越來越大，街頭呼嘯著狂風(fēng)，寒徹心骨，這被氣象媒體評委濱城58年最大的一場寒流，由南向北，襲擊了這座千百年來的古都。

我漠然而立，望著院門外緩緩而來的身影，他穿著銀灰色的大衣，獨自一人，偉岸而高大，他似乎走了很久，終于到了我身前，對我笑了笑，“逃了么。”

我嗯了一聲，“紹坤幫我逃出來了。”

邵偉文哦了一聲，“我本來想，等一段時間，開完了董事會，我想法子把你從邵臣白的莊園里帶出來，我想到了她會把你囚禁在那里，果然不出所料，只是沒想到他這樣豁得出去，寧可和紹坤打起來，都不肯放了你，看來和張墨渠的合作，他也是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