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卡萊爾，我很高興我仍能稱你為朋友。”阿羅的表情恢覆成了一種禮貌的興致勃勃，“希望你不要責(zé)怪我，作為執(zhí)法者，有時候犧牲是必要的。”
然后他像根本不在意卡萊爾的回答似的轉(zhuǎn)向了我，用熱切的語氣說：“費伊！是時候該和我們一起回去了，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得到這句邀請。我曾在黑暗中跋涉過無窮的時光，背負(fù)著無法卸下的沈重行囊；我被病痛折磨，干渴和饑餓鞭打著我；我在恐懼中惴惴不安地接受審判，一次又一次，一輪又一輪；我無數(shù)次哭泣著詢問，然而得到的回應(yīng)只有沈默；可怕的事情發(fā)生在我面前而我只能無助地顫抖；我是旅人，罪犯，逃亡者，一只最渺小不過的螞蟻。
然而螞蟻也能聽到神的旨意——不是給別人的，而是給我的；不是給我這具軀殼，而是給我的靈魂。我將感激的目光投向了卡倫一家，我得去擁抱他們每一個人，我這么想，在離開之前，我要向他們每一個人告別。
我開始緩慢地朝那邊移動腳步，腦子裏漫無目的地想著一些回到沃爾泰拉以后的事情；然而突然之間一陣怪異的風(fēng)聲從我耳邊掠過，我花了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一個吸血鬼奔跑時發(fā)出的聲音。阿羅站在我面前半米的位置，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色不知道為什么陰沈得有些難看。我手足無措地楞在原地，不敢和那雙冰冷的眼睛對視，只能低下頭來死死地盯著他從斗篷裏露出來的蒼白指尖。
“我冒昧地向你說出下面這些話，也許它們來得有些不合時宜，但我已經(jīng)錯過了太多，一刻也無法再等待下去了。我從未想過在這世界上有什么東西是我無法掌握的，當(dāng)你問我這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假的時候，我沒有回答你，因為這個問題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秘密、隱瞞、欺騙，這些偽裝對我來說像空氣一樣透明，我對于真實無所不知，唯獨不理解虛假——事實上，現(xiàn)在我明白了。愛情，我最不熟悉的情感，對我而言它就是虛假，因為我從未經(jīng)歷過它，我無法想象它的樣子，當(dāng)它來臨時我無法分辨，當(dāng)它存在時我無法描述。原諒我吧，我在如此之久以后才意識到這一點。”
“你曾說過你因孤獨而愛我，有時候我在思考我為什么會愛上你。”他的語氣仍然是溫和的，然而這種溫和與從前產(chǎn)生了一些區(qū)別，“因為我和你一樣孤獨。”
我的思想像漿糊似的被黏住了，大腦遲緩地處理著在剛剛的幾分鐘裏得到的信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語氣有些猶豫。
“是的，我愛你，如果這是你想問的。”
“但這不可能。”我木然地說，“蘇爾庇西婭……”
“這一點我要向你承認(rèn)。我不知道我對她究竟懷著一種怎樣的感情，但我相信那與任何一種愛情都毫無關(guān)聯(lián)。”他平靜地回答道，“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將一切都告訴你了，你仍然要離開我嗎？”
“什么，離開？不，我只是……”我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我只是想和他們道別。”
“道別？”
“是的，我沒有想過離開你，我當(dāng)然會和你回去。”在說出這句話時，我感覺到一陣輕松，好像心頭積壓已久的灰塵被一掃而空似的，“因為我愛你。”
這下楞住的人換成他了。阿羅遲鈍地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都沒吭聲。
“那么你會和我回去？”
“當(dāng)然。”
“你不會在意我還沒有搞懂和蘇爾庇西婭之間的聯(lián)系？”
“是的。”
“我的醒悟是否來得太晚？”
“沒有。”
“那么還有什么我能為你做的嗎？”
“有。”我一邊說一邊低聲笑了起來，“也許給我一個擁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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