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用什么去比喻龍的眼睛？

緋紅的光影流過冰冷的鱗片，像烈焰與風在低語，傳唱著不朽的詩篇。在這森然的鱗片之間，是一對冰海般美麗幽深的豎瞳，瞳孔邊緣有著色澤稍淺的細碎紋理，像光芒落入冰面折射出的波紋。

黑龍從熊熊燃燒的眾神之城橫穿而過，遮天蔽日的羽翼掃過纖細的尖塔，令數(shù)不清的建筑攔腰折斷。

但它卻溫柔地停在伊莎琳所在的尖塔邊緣，緩慢而深沈地朝她低下了頭顱。

巨龍帶來的氣流穿過破碎的窗格，掃過伊莎琳的臉頰，吹拂著她的金發(fā)和長裙。

眾神之城在戰(zhàn)火中逐漸傾斜。塞維爾剛吸了她的血，昏迷在一旁的角落裏，傷口正在緩緩愈合。她的身體沿著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逐漸滑向另一邊的窗口。

城市傾斜得越來越厲害，她抬起手想要抓住點什么，但光潔的地面上沒有可供憑依之物，眼看著就要從窗戶掉出去——

就在這時，一只巨大的龍爪，溫柔地將她捧在了掌心。

城市的結界早已破碎，天上的風很大，伊莎琳的長裙被吹得微微鼓起，赤/裸的雙腳踩在巨龍森冷的鱗片上，讓她一個激靈。它的鱗片凹凸不平，卻沒有讓她感到恐懼或者不適，反而有種莫名的安全感，仿佛早就已經(jīng)和它親密無間。

為什么一頭龍會出現(xiàn)在眾神之城裏？

看它的眼神，似乎是認識她，可她不記得什么時候招惹了龍。更何況這是存在于遙遠年代的神話物種，她還以為龍族早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帶著各式各樣的疑惑，伊莎琳對上了巨龍寒冰般的雙眼。

對于龍的敵人來說，那是極有壓迫感、僅僅是被註視著就讓人心神劇震的一對眼眸。但伊莎琳卻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想要小心翼翼守護著她的……溫柔。

真是奇怪的感覺。

“你不會傷害我，對嗎？”

她輕撫著黑龍爪尖的鱗片，在凌亂的風中大聲喊道。

巨龍凝視著她的眼睛，緩緩地點了下頭。

伊莎琳的瞳孔微微擴大，她原本沒指望能得到回應。不過可以交流……這是個好消息！

黑龍雙爪交迭，將她輕柔地攏在掌心，飛向眾神之城的邊緣。伊莎琳雙手扶著黑龍的鱗片，勉強穩(wěn)住身形，踮起腳從它的指縫向外看去。

拉結爾與黑暗天使長的戰(zhàn)斗仍在持續(xù)，墮天使與天使們的戰(zhàn)斗也未停止。火焰，圣光，爆/炸……不時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亮起，動力源核已不堪重負，這座凝聚著眾神榮光的圣城，在傾斜中沈入云層，緩緩墜向遠處的海面。

黑龍飛行的速度極快，很快便穿過層迭的流云，將眾神之城拋在身后。

“你要帶我去哪裏？”伊莎琳大聲問。

可能是天上風聲太大，她又被它捧在掌心，黑龍沒有聽清她的話，也沒有回答她。伊莎琳倒也沒有氣餒，坐在黑龍掌心的鱗片上，冷靜地思考著現(xiàn)狀。

拉結爾和黑暗天使長的戰(zhàn)斗陷入僵持，不過脫身應該不難。塞維爾目前是昏迷的狀態(tài)，但愿他能在眾神之城墜海前醒來。

伊莎琳輕嘆了一聲。

她不可能指望一條難以溝通的龍，去拯救她的同伴。她不會飛行，無法從它的掌中逃脫。現(xiàn)下的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它的目的，盡量保命。

就這么發(fā)散著思維，再加上之前失血過多，她倚在黑龍的鱗片上，昏昏沈沈地墜入了夢鄉(xiāng)。

睜開眼睛的時候，伊莎琳發(fā)現(xiàn)她躺在一片綿軟的草地上。皎潔的月光從天穹灑下，照亮了盤繞在她身旁的巨龍。

它的身形實在太過龐大，像一座必須仰視的山峰。帶著倒刺的尾巴繞了一圈，被它枕在腦袋底下，將她圈入了它的領地，宣誓著主權。

月光下，黑龍身上的骨刺和鱗片森然幽冷，在渺小的人類面前，像陰暗可怖的太古巨獸。

但金發(fā)少女卻沒有露出畏懼的表情。她從草地上緩緩起身，赤足朝黑龍巨大的頭顱走去，抬起手輕撫了一下它下頜的鱗片。

“你用這個姿勢，是想幫我擋住周圍的風嗎？”

她用柔和的語氣問道。

巨龍的鼻孔發(fā)出壓低的“哼”聲。

伊莎琳不由失笑，她不懂龍語，卻莫名覺得，這是“是”的意思。

“我可以離你近一點么？”她仰起頭，看向巨龍比她整個人還要大的眼睛。

它順從地低下頭，將臉頰埋在了草地上。

伊莎琳坐了下來，倚在黑龍的側臉旁，用白皙嬌嫩的小手，輕柔地撫摸著那黑曜石般的龍鱗。

“這裏是什么地方？”她隨口問道。

遠處的景象被黑龍的尾巴擋著，看不清楚。不過看月亮的巨大程度，似乎可以判斷出……她現(xiàn)在還是在天上。

察覺到她的視線，巨龍緩緩挪開了尾尖，讓她得以看到遠處的風景。

這裏是……一片浮空的島嶼。

伊莎琳驚詫地站了起來。

數(shù)不清的浮島星羅棋布地點綴在夜空下，上面遍布著草地、樹木和廢墟，仿佛一顆顆碧綠的寶石。

而她和巨龍此刻就身處最上方的島嶼，若不是它用尾巴擋著，有點恐高的她估計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了。

伊莎琳靈光一閃，想起了那天在《拉結爾之書》中看到過的記載。

——巨龍曾經(jīng)居住于浮空的島嶼之國，在文明的全盛時期，這片“圣地”的盛況簡直難以想象。

她現(xiàn)在所見到的，或許是龍族滅亡以后，所殘留的一小片遺跡。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當時的景象……五顏六色的巨龍在浮島間穿行，恢弘的殿堂與立柱高聳入云，瀑流猶如銀色的絲帶，編織在碧綠的島嶼間，龍吟聲不絕于耳，響徹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