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寒眸微瞼，“詳細。”

一見他這惜字如金到要殺人的表情，艾七喜假裝直了直上身，實質屁屁后遁了兩厘米，“是，是，前天我陪娘去寶月號買首飾（是娘陪女兒），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一個急著趕路的人（其實是被追殺），本來要想要拉住他跟他道歉的（實質是要他跟她陪不是！），誰知道不僅扯下了他一條真皮做的腰帶，外帶附送了一塊免死金牌。”她縮了縮脖子，她不會這么湊巧，好死不死，被她扯掉腰帶的人正是他吧！為了預防萬一，她得謹言慎行，壞話變好話，未明白事由之前，最好誰也不得罪。除了出丑那段必需的劇情外，其它的能美化即美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男子面無表情的臉皮整體抽動了一下，一向清湛無波的瞳眸愕然之色一閃即逝。半晌，男子低了低身子，高大的身軀遮住了陽光，在艾七喜的身上落下一道剪影，“你最好不要說謊，否則……”

艾七喜搶先舉手發誓道：“如果我說的是謊話，那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五馬分尸，過馬路給車撞死，掉水裏讓水淹死，睡覺睡到去見上帝！”

男子握小刀的手不經意間微微抽了抽，默然了一會兒慢慢收起小刀蜷進黑袖口裏，但艾七喜仍一動不敢動，誰知道他會不會又神經質地拿出來捅她的，他的速度已經超出她的認知范圍。忽然，男子抬眸道：“你救過我，剛才我也救了你一命，現下已經扯平，就此別過，但是你若向別人吐我的半句蹤跡，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餵狗！”男子殘忍的眸子沒有泛起一絲漣漪，反而是艾七喜由外而內地感到冰寒徹骨，刻骨的恐懼蔓延心房，小心肝險些給嚇得不能跳動。

男子說罷沒有再看她一眼，捂著傷口，徑直走進荊棘小路。

艾七喜眨巴眨巴眼睛，詫異至極，仿佛一下子從地獄跳上了天堂，不敢相信他就這么放過她，前面明明恨不得拿刀子割傷她的脖項，目標直指她的心臟，忽然又棄她離去，事情轉變如此之快，危險沒有一絲征兆就撤離了，落差之大還真令她有點兒不太習慣（看來虐怕了）。驚愕的同時，突然想到，那她剛才拼死拼活地裝溺死豈不是白費力氣！扯平了？誰說扯平了！她這不是裝溺水的么，完全算不上是他救了她，他還欠她一條命！艾七喜慌忙吐出口中殘余的清涼湖水，情急之下喊出一句，“餵，跟你扯不平！”

撲！艾七喜的一聲驚嚇，前方穩步健行的人影立時朝前撲倒！呃……不得不嘆服，艾七喜頗有乃娘河東獅吼之功。

咦？艾七喜歪著如花小腦袋，剛才詛咒完畢，上帝不會這么勤力，詛咒當下就奏效吧。不會真的因為她的獅吼功而倒地不起吧？嗚嗚……要是真這樣，她會很……開心的！艾七喜很是懷疑，總結了昨日的傷情今日劫持她的勞碌，經初步斷定，他撐不住啦！喔哈哈！

衣服都濕透了，粘黏著皮膚很不舒服，坐在地上更沾了許多沙塵，要是走在回家的路上給熟人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模樣，說不定以為她遭人侮辱，誤會她艾七喜不是良家女子！想到食古不化的古人，艾七喜惱怒地一垂拳頭，“哎呀！”她呼呼地吹著泛紅的小拳頭，懊惱不已，居然忘記了現在坐的不是波斯米亞地毯，也不是棉花坐墊，而是臟兮兮的硬邦邦的臭泥巴地，艾七喜更是不憤地對著前方倒地不起的丑男人呲牙咧嘴一番。

可能詛咒得夠多的了，心裏忽然又軟了起來，有些不忍，分明傷得不成樣子，為何還要跳下湖水裏救她？他是不是就屬于那種面冷心不冷的人？無論他犯了什么罪，通過剛才的事，想想也算是個盜亦有盜的通緝犯吧，雖然害她頸項破了一層皮，艾七喜心痛地摸著脖子，有好一會兒，她真的以為自己小命不保來著。可是他沒有真的傷害她不是？也是她自己的不是，怎的就找官差來了呢。磨蹭了好一會兒，艾七喜還是因為感恩他英勇的跳湖壯舉，決定前去查探“敵情”。

“餵……”艾七喜離男子十步遠的地方象征性地喊了一句。

“餵……”三步之遙處又叫了一聲。

“餵……”艾七喜走近，像第一次發現他的那樣，用腳尖踢了踢他有她大腿般精的肉臂。

“餵！大哥，你還好吧？”這樣喊都沒有反應？艾七喜撥開男子披散的黑發，雖然長得丑，可頭發卻是少見的柔順黑亮，果然上帝還是公平的，賜給他一副丑皮囊的同時，給他一頭令俊男美女都要艷羨的黑發和一雙如星的墨眸。艾七喜晃晃腦袋，將風花雪月的東西拋諸腦后，吃力地將男子翻過身，“啊！”尖銳的驚叫，喚起林裏陣陣鳥飛獸跑的轟動！

只見男子前襟絢麗的紅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擴大，蜿蜒流淌的不只有濕身的湖水，更多的是濃稠的血水，除了面無表情的死人臉一成不變外，他的呼吸短促而虛弱，倒似隨時會斃命。

艾七喜急忙撕開他的衣服，頓時眼前發黑，心都快跳出來，舊傷未愈，惡化得極為嚴重。本來包扎好的傷口比新傷更慘烈，傷口是血紅和白白的濃液覆蓋，這裏沒有消炎藥和高級的外科醫生，艾七喜幾乎以為他無痊愈的可能。她伸手探向他的額角，火辣辣的燙得要命，不禁著急地想要跑回去找大夫。

“不準找大夫。”都陷入混沌了，還要牢牢抓住這個信念不放。

七喜的手臂被抓住，死樣的，都快死了，哪來的力氣。“可是你傷得很嚴重，已經受到感染，這裏沒有青霉素給你消炎，說不定你會沒命的。你放心，我爹跟那個捕快有點交情，一定想辦法治好你的病，想想看，坐牢總比失去性命要好得多。”艾七喜拍拍他的手勸解道，既然能清醒地阻止她，就應該還有思考的能力。

“我只信你……請你……”男子喃喃地說出這句話，到最后聲音低到聽不到，但全然不知這話落到七喜的耳邊所帶來的震憾。現代社會的誠信危機幾乎沒有人能夠全然的信任。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句話！從來沒有！過去沒有！上一輩子沒有！這輩子第一次！人生有多少個第一次啊！俗語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當下有人臨死垂危，天將降大任于艾七喜也！奇怪的是，短短的兩天，對雙方來說都只不過是個陌生人。雖然相識不久，她竟然絲毫不懷疑他說出的這句話，因為他有執著的信念，堅韌的心。一時心中泛起絲絲漣漪，瞬間就充滿了要幫助他的沖動和力量，就因為他重傷垂死之際說出的一句話，就立刻充滿電力，比萬能充更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