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水。”從沒聽江湖人提到他的師父,只說是個方外之士,我萬分好奇地問道:“你師父,是何等樣人?”他深吸口氣道:“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高雅芳潔,說是天外仙士也不為過!”言辭中的敬慕之意盡顯。我不由默默點頭:能創出流櫻飛雪的,必定是個雅士,如由他舞來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我又算得了什么。我又問:“嗯,那你是不想做盟主了?”見他微微頷首,我便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做盟主,那你又想要怎樣的生活呢?”那如晨曦般的光華映在我眼里,絲絲縷縷纏繞不絕,是期許是切盼,那隱隱含著的希冀讓我不由展顏,隨意拔了根枯草在手里扯著玩:“讓我猜猜,是否是: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
話音未落,他眼中已是華彩一片,絲縷之光早已凝成如洪浪濤:“姑娘,也是如此想的?”他的聲音一如他的眼神,滿是喜悅滿是期待。我噗嗤一聲笑將出來:“我才不喜歡這種生活呢,還不是跟個和尚似的,多清苦啊,也只有你們這些文人雅士才向往不已。”他眼神一暗,那華光如遇浮云,淡去不少:“若不是這般想法,又怎會……”
“怎會知道你心中所想?哼,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君子,不是各個都向往這種風神雅趣、恬淡安寧的日子么?根本用不著多想,便能猜到你的心思!”他唇邊微微凝出一絲淡笑,似是懊惱又似自嘲:“原來如此,我,我又是自作多情了。”
我見他那副模樣,不由安慰道:“其實,那樣的生活也沒什么不好,你想啊,詩中所描繪的景致無一處不雅潤風流,恍如世外桃源般的意境,風姿卓越而又超然世外,這樣一幅嫻靜典雅的美景,難道只有你們這些雅士才懂得欣賞么?我雖不喜寧靜淡泊,卻也愛雋永綿長的天賜風韻。若真有這樣的去處,人境雙清,閑雅已極,我當第一個奔去,絕不讓于他人!”我一口氣說完,頗覺得意,再一瞧他,竟是眼眸晶亮,光彩四溢:呵,不會是被我的話震住了吧,早跟你說過本姑娘不是普通的閨中女子,見識可也不少!卻聽他正正經經說道:“姑娘當可稱得上是雅士!”我一樂:“我哪能啊,我的大盟主才是這樣的雅致之人哪。所謂雅士,并不只是高雅尚潔,還要有相當的風度與雅量,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世外桃源必是遠離喧囂之所,所以視世事如塵土的雅量也不可或缺。這種典雅是身雅、心雅、情雅,最能體現一個人精神品格上的高雅。沒有深厚的底蘊修養,便談不上儒雅;沒有淡泊的情懷,便沒有逸雅;沒有開闊的胸襟,沒有容人的雅量,也難稱得上是雅士。典雅二字,需要文德的熏陶,修為的積淀;需要有寬廣的胸懷,遠大的抱負;需要從容與自信,也要有能看透人生的大智慧。這樣的人安寧清雅,風流自賞,是能讓人見之寧神凈慮,脫塵忘俗,并在茫然中使人豁然開朗、眼前一亮。而你,便是這樣的人!”我傾身上前,認真盯了他的眼,那眸中星輝不絕,竟是那般閃亮刺目,只聽他緩緩開口道:“我……在你心里……竟有這樣好?”我甜甜一笑:“那是自然了,雅韻翩然、溫潤已極,你若不是,還有誰能稱得上呢?”
他眼眸輕閃,抿嘴笑開了,真真是秋水一般的明媚動人啊,我忍不住環上他的脖子,在他腮邊重重親了一口:“大盟主,我方才說得可好?”耳邊傳來他悶悶的笑聲:“姑娘說的當然好了,我愛聽極了!”我咧嘴一笑,又在他另一邊臉上用力吮吸,退開一瞧,一個紅紅的印子正悄然擴大,我樂得直晃腦袋,抬頭朝他擠擠眼,他勾手在我鼻尖上一刮:“真是個調皮的小丫頭!”
我撲在他身上用手直撓他腋下:“我哪里調皮了,哪里調皮了,你說啊!”他笑意融融,身上卻半點反應都無,我不免泄氣:“喂,你都不怕癢啊,怎么一點弱點都沒啊。”
他輕笑出聲:“我哪里不怕了,只不過不想讓你知道罷了,否則你還不總來欺負我?”
我大樂:“好你個楊嚴塵,竟敢憋著不笑來騙我,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說罷胡亂在他身上到處撓起來。他邊笑邊攏住我的手:“好姑娘,饒了我吧!”我佯怒道:“要我放手可以,你老實說,到底怕不怕癢?”他微微垂了眼,唇邊的笑意卻是柔柔漾開飄逸不絕:“不怕。”我一頓:好嘛,還真說了實話了。便垂下眼嘟了嘴道:“那怎么辦,你有什么弱點快告訴我吧,否則,否則我豈不憋氣!”他默然不語,我微微仰起頭,卻赫然瞥見一個黑影壓上來,是他的唇印上了我的額頭,那樣的溫暖而又輕柔,如暮春和煦的微風,如夏日溫婉的溪水,如初秋素艷的落英,如寒冬柔暖的靈泉,我不禁有些癡了:若是寒,該多好……
華音曼妙
離擴云山越來越近了,我心中常常升起一絲惆悵:不知他們還愿不愿意見我,還有寒,他能接受這樣的我么?這三年,他看罷清流蘭泉、蒼松綠柏,也定瞧見了朵朵林蘭純凈芳潔、雅致翩然,樹樹緋櫻如云霞染天、絕艷風華。而我已是殘花敗柳,又怎能去污了他的眼呢?我可以不理會別人的指指點點,卻不能不念及寒,可寒,你知道么,我身子時常透骨的冰冷,幕色下的寂寞與凄涼如何能一夜夜熬過,只有,只有那些時候,才能暖暖的,才能隱約感到,我還活著,還是個妙齡女子,還有幾十年痛苦而漫長的煎熬。你會原諒我的對么?無論這副皮囊怎樣,一顆心卻永不會變。有著那樣的過往,念你的心、愛你的情,又怎會輕易改變呢?這一日,風輕云淡,馬兒踏在厚厚的落葉上,沙沙直響,我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忽見遠處似有城郭,心中不免欣喜萬狀:咳,午膳總算能吃頓好的了,沒有酒喝吃頓好菜也不錯了。便開心地捏了捏他的胳膊:“快看,那兒像是個城鎮的樣子,我們這幾日趕路辛苦,不如好好歇一下,如何?”
他一手輕輕撫上我的肩頭:“好啊,這幾日急著趕路,真是難為你了,怕是肚里的饞蟲又犯了吧。”我嗔怪道:“瞧你說的,好像我是個飯桶似的,只知道吃。”他輕輕笑開了,手指漸漸滑向臂肘,我心中一動,便扯過他的手把玩起來,如此近瞧,那手指修長有力,虎口處結了層厚繭,看來平日練劍練得辛苦啊,哪像我這樣三年不碰劍,一雙手重又如初生嬰兒般嬌嫩。我將他的手翻過來掉過去,這兒捏捏那兒揉揉,玩得不亦悅乎,終于他開口問道:“小丫頭在做什么呢,我的手有那么好瞧嗎?”我微一仰頭,粲然笑道:“男人家的手就是寬大,你看我的手擱在上面竟顯得那樣小。”
他垂下頭,似乎凝眸在我手間,暖暖的氣息輕吹慢拂,我渾身又是一陣酥癢,半晌之后,他緩緩合上手心,將我的小手捏緊:“男人手大些便能好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又帶了絲縷柔情,宛如瑩瑩碧水之中滑過一支初艷的粉桃,又似幽暗空谷之下剎那綻放的雪色寒蘭,我胸中竟有一絲感動,便抬手將他的掌心貼上面頰,他身子微滯,輕輕掙了掙,說道:“我的手有些涼,怕會凍著姑娘吧。”我兀自捏著不放:“那正好啊,平日里都是你給我暖著,今日我也來投桃報李了。”那手心覆在臉上果然是絲絲冰涼,我一點點挪動,把著他的手指從眉間緩緩滑過臉頰,直至唇畔,直至下顎,一遍又一遍,他的手很快便暖和起來,由一開始的僵直變得綿軟而又輕柔,甚至隱隱掩藏了一股熱力。
我閉眼感受他指尖粗澀的薄繭柔柔滑過嬌嫩的肌膚,兩頰竟火熱得有些發燙,我緩了緩心神,突發奇想地問道:“相公,你以前可曾如此摸過別的姑娘?”他似乎又埋首在我發間,我只聽見一個低切的聲音:“不曾……”我一笑,眼波流轉嬌聲道:“那,今后也不許你觸碰別的女子!”他似乎吸了口氣,隨即抬起頭緩緩說道:“塵這一生,定不負吾妻!”那嗓音溫毅而堅定,仿佛含了幾許思慕,纏著幾縷情愫。我遽然一震,有什么在腦中一閃而過,卻不敢多想,瞬間便將它撇得遠遠的,竭力克制回眸的沖動說道:“真好,以后必定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夫君!”說了這話,心中總算安定不少,卻見他另一只手突地松開韁繩攬住我的纖腰,將我壓向他的胸口:“你真這樣想?”我在他手心一啄,隨意說道:“自然是真的了,相公這樣好的人世上哪里找啊,又會文又會武,還懂得疼惜人,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到的美婿良人呢!”嘴里說得這樣好聽,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娶親?那也要你能娶得到啊,也不知道有誰肯把女兒嫁給你!他掙開我的手,一雙長臂倏地在我腰間環緊,頭頂的聲音有些不穩:“那,待解了輕鸞君的毒,我們一同回去坨坨山拜見你師父,可好?”他的身子微微顫抖,卻仿佛屏住了呼吸,我竟感覺不到他胸口的起伏。我好奇地問道:“見我師父做什么?你又有麻煩事了?”不待他回答,我忽然抬眼,瞧見那城門就在眼前,便驚喜道:“快進城了,中午可要好好吃一頓啊,這些日子總感覺肚子里餓得慌!”他身子一軟,旋即,我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好,一定讓姑娘吃個飽。”
只是,進了城,他一直沒有松手,我也只好繼續坐在馬上,晃著雙腿左右打量城中景象。看樣子這城規模不小啊,市井之中人流如織,街頭巷尾熙熙攘攘,我們騎在馬上便盡走人少的小徑,剛拐出一條巷子,忽然一個紅紅的東西從天而降落到了我的懷里,我定睛一瞧,竟是個艷紅扎染金絲流蘇的滾邊繡球:哈,有趣有趣!這一進城就碰到如此稀奇的事!我舉著繡球翻來覆去地看,應該是大戶人家的物什,做工上好玲瓏精致,卻不知怎的盡往沒人的地方丟。正在左右顧盼,忽見那一頭有個玄衣男子正焦急地四處張望,猛地瞧見我手中的繡球一愣,旋即激動地大叫起來:“管家,管家,砸到人了,終于砸到人了!”我一樂,這算怎么回事啊,還沒等多想,一個人氣喘吁吁地奔至馬前,抬眼打量了我們一番,便大手一揮道:“連人帶馬統統帶走!”就這樣,我們毫無反抗地被帶走了,站在一間金紅炫彩華燈透亮的大廳里,我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來今日是這謝家小姐拋繡球選夫婿的大好日子,可誰知這繡球沒往人堆里落,竟是落到了我的身上。而現下這員外將我們帶回,便是要定下女婿擇日成親啊!我偷笑幾聲,一本正經說道:“員外之意我們已然明白,可惜我們只是路過,并未參加小姐的選親盛會,如何能留下當你的女婿?”誰知那謝員外倒是固執得很:“不行,只要是繡球砸到的,都得留下!”
我瞥了楊嚴塵一眼,他雖面無表情,可眸中流瀉的笑意是那樣明顯,我不由心中一定,便揚聲說道:“幸好繡球砸到的是人,若是砸到馬兒,難道你把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嫁給馬不成?”
周圍已有些隱約的笑聲,卻在那員外頗具威嚴的瞪視下各個噤若寒蟬,他咳了幾聲才開口,語氣已不若方才那般嚴厲:“小女年紀已不小了,卻一直沒有瞧得上眼的可心之人,老夫斟酌再三,決定拋繡球選親,而小女好不容易答應了。這不,全城未婚的青年才俊都來了,可都拋了兩次了,愣是沒砸到個人,第一次是落入了枯井之中,第二次更是可恨,竟是掉進了豬圈!俗話說,事不過三,再砸不到人,我這老臉往哪兒擱啊,我那可憐的女兒也只好被人當作笑柄,一輩子嫁不掉了!”
他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我使勁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側臉一瞟楊嚴塵,也是嘴邊凝笑,卻比我文雅多了,我偷偷探過手,在他掌心一掐,他眼眸微轉,更是柔光四溢,華彩不斷。
卻聽那謝員外又道:“幸好這次老天開眼,終有收獲,好不容易砸到個人,我可不能就這樣放你們走了!”我眼珠溜溜一轉,故意笑道:“那,我們一匹白鬃駿馬,一個妙齡女子,一個柔弱書生,你選誰做你家小姐的夫婿?”那員外瞪圓了眼,用手一指:“自然是他了,我要馬和女人有何用?老夫瞧這位公子,眉清目秀,氣度不凡,倒也是上上之選,就他了!”我有些驚訝,不由問道:“你,你連他姓什名誰,家世來歷都不知道,就這樣給你女兒定下了?”他搖搖頭道:“能有什么辦法,左右不能再拋繡球了,只要是個男人就好。”
我目瞪口呆,如今還有這樣找男人的么,他女兒莫不是丑得見不得人,還是缺胳膊少腿,快進棺材了?再者說楊嚴塵有什么好的,要姿色沒姿色,要身板沒身板,有哪一點入你眼了?
得,方才在城外還想著怎會有人肯把女兒嫁給他,這么快便有送上門的媳婦兒了,可真是,什么奇事都有!我偷偷瞟向楊嚴塵,他眼底漾著一種我渾然不懂的情緒,平靜湖心之中只有些許漣漪淺淺漾開,又悠悠散去,我有些急了:到底愿不愿意啊,也不說一聲,難得人家肯把女兒嫁給你。
我挪過去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尖在我掌心輕按,一下,又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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