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掌門生涯

（七十三）掌門生涯

“二師弟，你這是做什么？”站在高高的殿前臺階上的是一臉嚴肅氣質正派的極寒圣地大弟子少鐘。他身后的流光殿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諸吾命人將我帶到對面的巨大祭壇處，轉身恭恭敬敬對少鐘道：“大師兄，這位落清心落女俠便是我說的新任掌門。”

“胡鬧！”少鐘慍怒，“掌門之位怎可傳于無關之人？這是對師門的大不敬！”

諸吾不動聲色：“新掌門雖是一介女流，年紀尚輕，但卻英勇無畏，正義凜然，敢為人間大義獨自迎戰大魔頭風止息，又能重傷于他，這是何等功勞？我們難道不該感恩？不該尊其為掌門嗎？”

我突然很想發笑。然而這笑定然諷刺的是我自己。我為了人間大義刺傷了風止息？

“話雖有理，這位姑娘確實是為我們除去一個可怕的隱患，可是掌門一職，畢竟是我門中之事，該由門內弟子繼任……”

“怎么，師兄，你這樣泥古不化嗎？還是說……”諸吾有意停頓一下，陰冷地笑笑，“師兄你覬覦掌門之位，有意趁亂取而代之？”

“你……”少鐘睜大眼睛，顯得吃驚，“師弟，你我一同長大的，你該明白我一心一意為極寒圣地操勞，怎么會有這樣的貪念？何況，這掌門之位，我也確實比這位落姑娘更有資格來坐不是么？”

“是么？”諸吾不屑挑眉，回身又對小弟子們道，“你們說呢？是么？”

“不是——”齊聲回答。

他滿意笑笑：“那你們說，該誰來做掌門？”

“落女俠——”

諸吾得意而挑釁地看向階上的孤寂人影：“師兄，你看……”

少鐘臉上無限落寞，風胡亂糾纏著他的單薄青衫。

“呵……一場鏖戰下來，我的弟子死傷殆盡，你的弟子卻幾乎毫發無傷……”

“怪只能怪師兄你平日管教不嚴，弟子一個個身手太差，經不起考驗吶……哈哈哈哈……”

少鐘逆著光，臉上神色愈顯陰郁，似化不開的陰云。他孤零零站了一會兒，便拂袖離去。

諸吾淺笑著轉向我：“掌門請——”

于是我被眾人簇擁著，在神圣的祭壇前被動舉行了表面莊嚴隆重內裏卻蠢蠢欲動著陰謀的血液的掌門禮。

第二天開始，陸續有別的門派來向我道賀。令人厭倦的喧鬧，一個個假意的笑臉。所有人竊竊私語的焦點都是“圣物”。

有人心懷鬼胎。到底是誰？背后會不會還有誰？我恨不能把這裏的人一張張虛偽的嘴臉撕破，叫他們一個個粉身碎骨來為利用我傷害風止息這件事情償命。

然而眼下顯然是一場好戲，我尚無力報仇，不如先奉陪做一次看客。于是我不再反抗，欣然接受千百名弟子的頂禮膜拜。

更何況，我有預感，這裏是唯一能等到風止息的地方。

眾人俯首之時，突然發現，居高臨下的感覺真的容易激起人心底癢癢的欲望……可惜我一個將死之人，欲望這東西最多只能拿出來撓撓癢而已，無濟于事的。我笑。

不過我心底還是有一些執念的。可是轉眼想想又何必呢。

“掌門，請佩劍！”有人遞上來一柄跟普通弟子無異的青鋒劍。

我看那劍質地太一般，根本配不上我掌門的尊貴身份，于是擺擺手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我自己有劍來著……”

諸吾看到我緩緩從包裹的衣服裏拔出的玄黑寶劍，臉色突然一變：“敢問掌門，這柄劍……是從何而來？”

我：“實不相瞞，是從貴派的血泊裏撿來的。看著不錯是吧？可能是沾染了太多冤魂鮮血所以也變得鋒利無比煞氣逼人了……”

他：“這劍……弟子冒犯，這劍其實是弟子所有，前日混亂中不慎丟失，幸而被掌門撿去。不知掌門可否割愛將它……”

我看看他，看看劍，再看看他直勾勾的眼神：“哦，是你的劍啊？沒事沒事，拿去拿去……”

他興沖沖地接過，卻不料那劍突然迸出三尺黑光，劍氣沖撞向他，他身上頓時綻開一道道深深的傷口，接劍的手尤甚，血流如註。

“咣——”劍落地。

我稍感吃驚，但很快便被快感取而代之。好劍，痛快。

我一邊彎腰拾劍，一邊抱歉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呢，看來這劍有靈性，它也認主人。呵呵，不過它也夠忘恩負義，想是忘記你的舊恩情了。”

只見諸吾臉色難看，忍痛皺眉，勉強道：“它既與我無緣，那……掌門便拿去吧。”

我：“多謝割愛。”

我只當那“天穹”跟“震天雷”一樣通人性，以為自己得了一把寶劍，從此必能武藝精進，于是隨身帶起，并未多想。

我躺在風止息住過許多年的琉璃榻上，努力汲取那彌散在空氣中的淡淡的桃花冷香，如隔世經年的夢，觸不到卻又放不下。

流光殿裏面比我想象的還要寬廣明亮。白天的時候有彩色的光芒折射進來，鋪滿地面，五彩的光瀾，如靜靜秋水般輕輕晃動；夜晚幽藍的月光透過琉璃壁漫射進來，一世界的深沈，空曠的大殿裏到處蒙著淡淡的清輝，投下疏影，一切仿佛夜風輕拂般似動還靜，靜謐到能聽到夜鴉的啼聲。

我把隨身攜帶的桑子兄的大作拿出來，小心翼翼掛在床頭，撐著臉不眠不休地欣賞。其實是睡不著。

我被軟禁了。日子突然就到了炎炎盛夏，等待令人越發焦灼。

大殿周圍方圓五裏沒有人影，五裏外被弟子層層把守，不許我出去。每天會有人來送飯，但沒有人跟我講話。此間沒有見過少鐘和諸吾。

期間我犯病五六七八次，幸而之前又按伊遺淳給的方子配了不少藥，于是屢次自救成功。

昏迷，醒來，昏迷，醒來……說實話，我自己都感到疲勞了。甚至想，落清心，得了絕癥還這么長命，到底是要怎的？上天恩賜我多一些時日呢？還是考驗我的忍耐力？

被軟禁的情況似乎有點超出我的預料。但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預料了點什么。預料自己能幫風止息識破這極寒圣地的陰謀嗎？還是……預料風止息他會回來取一些換洗衣服，然后不巧邂逅了等他的我？

手上的戒指有些晦暗不明，但畢竟還亮著，是不是代表還有希望。可是還有什么希望呢？

袖子滑落到手臂上，露出夏天送我的那只墨色手鐲。不知是否月光太清亮，這鐲子怎么越看越透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