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再袒露心事，終日訥訥像是木偶娃娃。
這一日三皇子止苛受封，前往封地。臨行前進(jìn)宮拜別皇兄，途徑桃花林，看到石榻上小憩的落落，上前喚道：“皇嫂，臣弟要走了。想來我們四人也算是朝夕相處了很多年，一同長大，今日一別，臣弟真是十分不舍呀！”
落落笑說：“好在，你了去哪裏，我們是知道的。止苛皇弟，你要照顧好自己，今日一別，我們不知何時(shí)能再聚……”
“我想，我們幾個(gè)，很快便能重聚一次……”
“什么？”落落眉頭跳動一下。
“國喪日，我一定會從封地趕回來的。”
“國喪？誰的國喪？”
“大哥啊！”
一陣手抖，杯中的酒灑了一片。袖口涼意“嗖嗖”，低頭慌忙擦拭：“你說……誰？”
“大哥封止息啊！怎么，皇嫂，你還不知道嗎？使臣天天往宮裏送信，我還以為你一直知道大哥的狀況呢。原來皇兄沒告訴你啊？嗨……怪我多嘴，多嘴，皇兄不告訴你一定是不想你難過……”
“他怎么了？”
“這……”
“告訴我，他怎么了？”
“唉，大哥他，大哥他活不久了！聽說他沒有走遠(yuǎn)，從年前開始就病重了，前些日子天地回暖還以為他能好起來，沒想到，沒想到……昨日信使來報(bào)，卻說他病情急轉(zhuǎn)直下，已經(jīng)昏睡十日不醒了！皇嫂，這些是我無意中聽到的，你別跟皇兄說啊……唉，皇嫂，皇嫂……”
朝堂之上，她花容失色，不顧侍者的阻攔，立在階下，一遍遍地問：“他在哪裏？告訴我他在哪裏？”
“落落，你聽說了什么？”
“告訴我他在哪裏！”
封止言丟下滿朝政務(wù)，帶著她奔出殿門。一刻不停，不下心便跑到了血桃花林。掩映在花下的石板小路，就像是那年她從劉裁縫鋪?zhàn)烦鰜頃r(shí)的那條阡陌。
“落落，哥囑咐過我，不許告訴你。”
“可是你若不說，我是會死的！”她雙淚垂，“我已經(jīng)知道一些了，那么，你是打算在他尚在人世時(shí)告訴我，還是打算在他死后才告訴我、讓我的心就這樣一日一日擔(dān)憂惶恐，時(shí)刻想著他究竟是否還活著，就這樣無止境地飽受折磨？”
“我……”封止言揮拳捶樹，痛苦不堪，“好，好，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
“聽說，二十多年前，哥哥出生的那一天，天地異動，五色光芒入貫太微。方士說，這是神仙下凡，再世投生。哥哥生來便是才華橫溢，小小年紀(jì)便滿腹詩書，文韜武略無一不通。后來盡管又有了許多子女，可父皇母后最疼愛的始終是哥哥止息，一心想要立他為儲。只可惜，哥哥天生心有頑疾，心情稍有波動便會心痛，幾次命懸一線，險(xiǎn)入鬼門關(guān)。遍訪天下名醫(yī)，也全都束手無策。人家說，這樣的心疾，恐怕是前世仙胎自九天墜落時(shí)損傷了心的緣故。
“方士說，這也好辦，大皇子命裏有一場大劫，這心疾不過是這場大劫的引子。倘若能避過此劫，那心疾也會慢慢不治而愈。于是，十五歲上，哥哥便被送到山中修行。他的師父就會他清心寡欲，教會他淡然處世，教會他波瀾不驚，教會他舉重若輕。他出山后，父皇滿心歡喜，只當(dāng)他已可以輕松度過劫難，以為他的心已不會被輕易動搖，以為從此縱使面對風(fēng)云聚變，他也不會再犯心疾。
“可是，你出現(xiàn)了，平靜的他，竟然又開始頻繁心痛了。
“他對我說，師父告誡過他，不要癡戀，不要執(zhí)念，一切隨緣，愛恨由他。我問他，你做到了嗎？他說，我不知道。
“他說，對我來說，用情是毒。我說，那我們把落落送走好不好。他笑著說，那該多想念啊，我怕我受不來。
“他說，我用三年時(shí)間建立起一個(gè)信念，決心無欲無求，平平淡淡過一生，可是有一個(gè)人，輕而易舉便摧毀了我苦苦建起的信念，我現(xiàn)在甚至想，若能痛快淋漓愛一場，死了也值。他說，我該拿她怎么辦？
“那一次，他彈完《落落清輝曲》，便嘔血昏迷。太醫(yī)說，他用情太深，心已累得千瘡百孔，救不回了。能不能撐到今年桃花開，全憑造化了。”
落落咬著失色的唇，一眨眼，眸子上蒙著的一層水晶便擠碎了化作晶瑩的水珠，滾落：“所以，他就不要我了？”
“他不忍心看你難過。”
“不忍心？是狠心罷！我最難過的，是他說不愛我的時(shí)候！”她扶著眉，掩住斷線般的淚珠，“瘋子，瘋子他在哪裏？”
“我?guī)闳ァ！?
“不。我一個(gè)人去。你放心，我只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一眼，就一眼，不會打擾他的平靜。”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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