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南縣，大齊的一個十八線小城，不說通商產業多么的萎靡不振，單就這地理位置而言，毫不夸張地說，那真是不小心往外邁一步就到了敵國的地盤，向內一步就是鄰縣的地盤。

定居在這兒的安南縣人也多半是些走私的行客，偷運一些國內的的貨物到邊界線外邊兒販賣，，沒了貨稅和關稅的限制，純利潤比官方渠道多多了，但風險也水漲船高，一旦被官府抓到腦袋掉了都是小事，禍及家人才是最狠的，畢竟誰家裏還沒個老娘呢。

大齊明令禁止私下貿易，因此干這一行的人不是手上有點人脈，就是身上有點本事。要是兩樣都不占，那就來安南縣，因為這兒的人都知道安南縣縣長是個慫包蛋，一身軟骨，走私犯大多蠻橫兇惡，通常一瞪眼縣長就要嚇暈過去了，哪還敢抓呢，都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領頭的都如此，更不用說手下的小兵了——由此看來，安南縣的走私犯們簡直幸福的要冒泡了。

這天，一隊行商裹著漫天黃沙綿綿延延的從安南縣裏出來。領頭的是個騎著馬戴著斗笠，腰間配著一柄玄劍，一身黑衣勁裝的男子，在他身后零零散散的分布著十幾個配著武器的短裝馬客，他們看似松散實則嚴密的把車隊護在了中間，保證不管車隊哪頭被劫，他們都能迅速反應并立即扭轉形勢。

領頭的黑衣男子似是有點不習慣腰間配著的劍，他用手撥弄著劍柄，挪挪改改的，終于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然后扭頭吼了一句：“老鐵頭，過來。”

被他叫做“老鐵頭”的人實際并不老，年紀也只在三十歲左右，只是在這安南邊境被風沙吹的久了，面容不經人同意就擅自長出了溝壑，真真是未老人先衰——老鐵頭抹了一臉沙子，驅馬上前來。

“我說時老弟，不用這么講究吧，這沙子又不吃人，一個大男人學人家小姑娘戴什么斗笠，你羞不羞？”

“呸，”時令調整了一下斗笠的位置，想把所有沙子都隔絕在斗笠之外，奈何風沙十足頑強，一波更勝一波，他實在左支右拙，難以為繼，索性放棄，哀嘆一聲，道：“你懂什么，本少爺這張臉可是貌比潘安，絕世俊容，來這兒走一趟活兒要是被風沙摧殘了臉可是得不償失，將來娶媳婦吃虧啊，這種煩惱想必老鐵你是不會有的。”

“嘖，嬌娘子，吃點兒沙子可把你苦死了。”

老鐵頭本名關鐵風，是安南縣有名的鏢師，邊境交界之地，走私貿易非常紅火，要是走私的貨物貴重非常，通常就會雇傭鏢師押鏢以保無虞。關鐵風經常接到出界的單子，這樣押送著貨物往回走的，還是第一次，更別提還是要送到京城的。也許是目的地不同尋常，雇主也擔心出事，所以在雇傭了關鐵風一行人后又找了另一方來，美其名曰雙保險。

關鐵風其實很不是滋味兒，這不是明擺著的不信任嗎，可他也說不了什么，雇主給的酬金比以往的都豐厚，自己只要安安穩穩把貨物送到京城，這錢就到手了，要是半路出事，大不了也就是錢拿不到，還有人跟自己一起擔責任，多好。所以他也就不糾結了，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說是這么說，可他看著時令這么個瘦嘰嘰的小白臉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就這身板，能有什么本事？

他打馬貼近時令，時令到處亂轉的腦袋定下來，淡定挑眉，意思是，有屁快放。

關鐵風一噎，這不著四六的小子，他嘴一撇：“時老弟，貴門還真是放心哈，這么大的一個單子，就派你一個人來，不怕你應付不過來么，要是出了什么事，錢拿不到都是小事，命要是沒了，可就真是得不償失了，你說對吧。”

“嗨，”時令不接他招，“這不是有老鐵你在嗎，還有您的一群兄弟們，”他下巴一點，示意身后的一群馬客，“要是出了連您都應付不了的事，那我還是趕緊跑路的好，以免小命真丟在這兒，錢不錢的都無所謂啦。”

關鐵風眉頭一皺，有心想試試他身手，對于這突然加進來的合作方，他只知道這人叫時令，對方的門派，從屬，身手等一概不知，甚至在此之前，他從未聽說過安南縣有別的出名的鏢隊，既然未曾聽說過，那多半是些無名的小隊伍，只要這人安分點，不壞他菜，在出任務途中，未免多生事端，到底作罷，只“哼”了一聲，打馬到時令前頭——用身體力行貫徹眼不見為凈。

關鐵風歇了心思，時令倒是又活潑起來了，他緊趕幾步，道：“關兄，我問你個事兒唄。”

“你說這鏢裏是些什么寶貝？這樣隆重的要送到京城裏去，還有雇主是誰啊？這么有錢，居然請得起你我這樣的高手。”

聽到他把自己歸類為“高手”，關鐵風不置可否，只是按捺住了上揚的嘴角，道：“鏢隊拿人錢財，只運送貨物，對其他的一切不聽，不看，不問，這是規矩，你難道不知道？”

“沒關系啊，咱輛私下裏說說又不會傳出去，”時令擠擠他，擠眉弄眼的，“路還長著呢，總這樣悶著多難受啊，聊聊天就當解個悶子了。”

關鐵風睨他一眼，“不是我不聊，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雇主是誰，不知道貨物裏有什么，也不知道這趟鏢是送給誰的，我只知道，把這鏢安全送出去，我就能拿到不菲的酬金，懂？”

換句話說就是，你小子給我老老實實的，別給我惹事兒，消停點兒完成任務，你好我也好。

時令摸摸鼻子，也不心虛，道：“這樣啊，關兄你真是專業，雇主想必省心不少，”他話一轉，又道：“不過我這兒倒是有一個猜想，關兄你聽是不聽。”

關鐵風：“不聽。”

時令：“……”

“哎，算了算了，你這人真沒有好奇心，”時令嘆一口氣，“得，免費說給你聽吧。”

“安南這個地方吧，地處邊界，魚龍混雜，到處都是走私犯和偷渡客，還有像關兄這樣老實‘做生意’的，朝廷法紀在這裏約等于無，所以最頭痛的人是誰呢？”時令自問自答，“當然是那個安南縣的縣太爺啦，他一個慫包蛋，又拖家帶口的，誰也不敢管，惹急了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被連夜暗殺，他整日整夜的提心掉膽，活的戰戰兢兢，在這樣的境況下，他自然拿不出什么政績，等到三年一度的朝廷考核到來之際，他拿什么往別處調？”

“所以，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多年來攢下的財寶拾掇拾掇，拿去賄賂京城的大官兒，求求人家拉他一把，只要不繼續在這兒當官，我覺得縣太爺去哪裏都會對人家感恩戴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