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歌是藏族情歌，歌名是“天嫁”，訴說了少女期待嫁給親愛男人的情懷。卓乃在送行時特別為陶文哼了一段，她說她會一直等著陶文，等到嫁給他的那一天。

混著鮮血的淚水從陶文眼角流了出來，他攥成拳的左手緩緩松開，半條珊瑚珠串握在手心裏。

魏淑子拿起手串，蹲在陶文頭前說：“放心，我會把這珠子交給卓乃，讓她不要再漫無止盡地等下去，少了你，她也能幸福，時間是磨平傷痛的良藥，你安心走吧。”

說完這話，再去抹他的眼睛，一抹就閉上了。李安民用黑袍輕輕蓋住陶文，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只是鼻尖發(fā)紅，她也不說話，抬頭盯著殿裏混戰(zhàn)的身影，拳頭緊緊捏了起來。魏淑子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最后全沒問出口，這也不是問話的時機(jī)，默默觀戰(zhàn)就行了。

查桑貢布的身體大到一定程度就停止增漲，這時，李安民拿出一個小沙漏放在地上，魏淑子探頭去看，一句“這是干什么”裹在嘴裏，半天沒吐出來。

李安民看出魏淑子疑惑重重，對她笑了笑，輕聲說：“這是小商給的，查桑貢布的身體沒再繼續(xù)變大，就說明星位已經(jīng)開始偏移，等沙子漏光，三陽入庚的星象也就結(jié)束了，到時毀掉犢就能破壞元神。”

李安民指向靠在墻根的石錘。

魏淑子根據(jù)漏沙的速度預(yù)估了一下時間，至少還需要半個多小時，但張良和葉衛(wèi)軍兩人明顯扛不住了，能不能支撐到那一刻還要打個問號，她不敢想得太樂觀。

李安民的表現(xiàn)異常冷靜，雖然能看出緊張，但她的眼神格外堅(jiān)定，一瞬不瞬地追隨葉衛(wèi)軍的身影，不管是流血還是受創(chuàng)，都牢牢註視著，生怕看漏了一眼。

魏淑子心裏刺刺的，涌起一股覆雜的感覺，低低問李安民：“你不怕嗎？”

李安民看著葉衛(wèi)軍被掃飛出去，帶著鮮血撞在墻上，因?yàn)樘弁炊鴧柭暣蠼校瓦@么定了神地盯著，喃喃說：“怕，但是最害怕的早就經(jīng)歷過了，現(xiàn)在只是一般的怕。”

魏淑子語塞，李安民的聲音很柔和，柔中透著韌勁，到底要有多愛一個人，才會連他被傷害的情景也不愿錯過？看得不會心痛嗎？魏淑子不懂那種感情，所以張良渾身冒血的樣子，她不想多看。

沙子漏到一半時，查桑貢布甩開葉衛(wèi)軍和張良，掉頭朝殿外沖來。魏淑子立刻閃身擋在李安民身前。張良發(fā)出如野獸般的嘶吼，血液從創(chuàng)口裏成股迸射出來，血中散出大量黑氣，在大殿上方迅速鋪開。

成群的蝙蝠從黑氣裏飛出來，全撲向查桑貢布，展開肉翅吸在他身上，發(fā)了瘋似的撕咬。查桑貢布的眼球被蝙蝠翅膀擋住，方向沒把握好，斜著跑進(jìn)柱林裏，一連撞斷了三根巨柱，把他最信任的忠犬巴圖給踩成了肉餅。

張良徹底變成了一頭黑毛怪，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人的模樣來，他咆哮著沖向查桑貢布，一躍跳在背上，順著背殼跑到頭部，蝙蝠全都散了開來，在周圍環(huán)繞飛行。張良伸出皺巴巴的手爪，揪住查桑貢布的眼皮用力撕開，俯身啃咬他的眼球，先咬出一個洞來，然后甩頭把眼球拖出目眶外。

查桑貢布疼得大叫，抬起巨爪朝臉上拍。張良靈巧地躍到旁邊，那一爪拍在查桑貢布自己臉上，尖銳的指甲刺進(jìn)眼洞裏，只抓得鮮血四濺。查桑貢布在地上翻滾兩圈，用頭撞柱子，想把張良震下來。

張良五指成鉤，死死扒住鱗片的縫隙，手腳利落地攀爬到頭頂，把另一只眼珠也給咬了出來，蝙蝠群像是和張良心有靈犀似的，全都撲在背殼上撕咬其他眼睛。查桑貢布不能視物，在大殿裏橫沖直撞。

葉衛(wèi)軍嚇得心肝亂顫，生怕查桑貢布沖到外面去，連忙對李安民大喊：“快！往遠(yuǎn)處跑！別站在墻邊！”

李安民一手托起沙漏，另一手要去拖陶文的尸體，魏淑子卻早就把尸體扛上肩，兩人眼神一對，撒腿就逃，蛇骨子跟在她們身后游動。

沒跑出多遠(yuǎn)，整片墻就被撞開了，墻體轟然塌落，土層磚石成片往下掉落。葉衛(wèi)軍追在后面大叫：“阿良！冷靜點(diǎn)，穩(wěn)住他！張良！”

張良兇性大發(fā)，根本聽不到葉衛(wèi)軍的呼喚聲，只管在查桑貢布身上尋找柔軟的部位，一旦找到就下口撕咬，蝙蝠群和張良的行動一致。疼痛感讓查桑貢布更加狂暴，活動范圍也越來越大，撞得柱倒梁歪，灰塵磚石嘩啦啦砸下來。

蛇骨子探出蛇頭，擴(kuò)張頸部，擋在李安民和魏淑子上方，落下的重物全掉落在蛇頭上。李安民一邊跑，還要一邊維持身體平衡，盡量不讓顛簸影響到沙漏，速度自然是快不了。葉衛(wèi)軍急得七孔冒火，眼裏竟也透出紅光來。

李安民心口一熱，似有感應(yīng)，回頭叫道：“衛(wèi)軍哥，別著急，時間就快到了。”

魏淑子想起帝王澤鱷聽力甚好，既然多目鼉和澤鱷是一脈相承，想來聽力也是極佳，忙把手指按在嘴上：“噓！別發(fā)出聲音，小心他聽到聲音跑過來。”

話說完，兩人都是一驚，額上冷汗涔涔，這不都發(fā)出聲音了嗎？再回頭瞟一眼，不得了！查桑貢布果然氣勢洶洶地往這兒沖了過來。這時沙漏已漏完，李安民邊跑邊叫：“行了！衛(wèi)軍哥，行了！”

眼見著查桑貢布就要追上李安民和魏淑子，葉衛(wèi)軍不敢耽擱，抄起石錘，一口氣跑到雙身佛像前，舉起大錘往佛像小腿上砸。這尊佛像太過巨大，不是一下子就能砸破，現(xiàn)在是在搶時間，不容半點(diǎn)遲疑，葉衛(wèi)軍忍住回頭看的沖動，掄起錘子使命捶打。

查桑貢布可以掉頭阻止葉衛(wèi)軍，但以張良這種兇橫的勁頭，就算能保住雙身佛像，也可能會被他活活咬到形體消散，到時再毀佛像不是更輕而易舉？查桑貢布鐵了心要拖人陪葬，朝李安民和魏淑子的方向狂奔過去。

蛇骨子轉(zhuǎn)身迎上前，遭查桑貢布猛力沖撞，身體頓時散成氣霧，飄向四面八方。查桑貢布撞散蛇骨子后，腳步不停，直朝魏淑子和李安民沖去，眨眼就逼到咫尺間。在長吻即將觸碰到魏淑子后背的剎那間，雙身佛的四條腿全被砸斷，石錘也碎成了渣。

整尊巨佛像朝前傾倒，轟隆隆摔得支離破碎，地面震動，煙塵四起，大大小小的碎石漫天翻飛。查桑貢布發(fā)出一聲尖銳的長嚎，身體在瞬間發(fā)白灰化，雪花般的粉屑劈頭蓋臉灑下來，竟然把李安民和魏淑子的半身淹沒在其中。

張良正好落在魏淑子身前，他雙眼血紅，幾乎看不到瞳孔，身上的黑毛被血染得透濕，成塊糾結(jié)在一起，他的臉上糊滿了血，嘴角裂到耳前，能輕易看到獠牙和牙齦。魏淑子明知道面前的黑毛怪是張良，還是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恐懼，他兇殘撕咬的鏡頭在腦海中反覆閃現(xiàn)。

魏淑子想試著喊張良的名字，可是張了張嘴，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也動不了，只能瞪著眼，任由張良朝她頸上咬去。

李安民撥開粉屑往這邊挪動，葉衛(wèi)軍也提著錘柄跑了出來。他們都在大叫，嘴唇開合，不知道在喊些什么。魏淑子全都聽不見，只聽見張良在耳邊說了一句：“不要怕我。”

然后就被他拉進(jìn)懷裏用力抱住，這種感覺，就像被一頭熊擁抱，臉頰貼上的是干硬扎人的黑毛，粗壯的手臂像鋼筋條一樣勒在背后。

魏淑子被勒得骨骼發(fā)疼，忍不住叫起來：“輕點(diǎn)！放手啊，松、松！”

張良卻用厚實(shí)的掌心按住魏淑子的后腦，把她的頭往胸口壓：“聽到了嗎？心跳聲！我有心跳，我是人！不要怕！”

魏淑子用力推張良的胸膛，沒用，推不開，她是沒留意心跳，只知道張良的身體比鐵塊還硬。魏淑子心裏還是怕，但聽到張良的聲音，發(fā)現(xiàn)他還能正常說話，懼怕中又多了一些安心，索性不出力了，渾身放松，裝作沒事人一樣，腆著臉說不要臉的話：“我不是怕你，是你太用勁，快把我勒死了，難得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一次，能收收性子嗎？你要傷了我，疼的是你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張良應(yīng)該還沒有那種自覺，因?yàn)槲菏缱拥男詣e感很弱啊，堪比坤哥……

☆、塔怖三十二

葉衛(wèi)軍本來已經(jīng)走到張良身后，舉起錘柄，準(zhǔn)備把發(fā)瘋的好兄弟敲暈拖走，聽到魏淑子的話，又把手放了下來。

魏淑子平常的語氣和沒臉沒皮的痞子話安撫了張良高漲的情緒，他漸漸平靜下來，往后一倒，仰面躺在白粉堆上。蝙蝠群化成黑煙，自動飄進(jìn)張良的身體裏，也有幾縷煙鉆進(jìn)魏淑子體內(nèi)，又引得她心煩氣躁，胸口悶熱。

葉衛(wèi)軍和李安民相互抱了抱，葉衛(wèi)軍身上的金光變?nèi)趿瞬簧伲蛔屑?xì)看幾乎難以察覺，地面上的火焰也在不知不覺中熄滅。葉家夫婦折回大殿，從碎石堆裏翻出破裂的坐化缸，缸裏裝的是鱷魚頭骨，原來查桑貢布的元神就寄托在這個頭骨上。

小商教給查桑貢布的借犢法其實(shí)是一種封禁法，他在法陣圖上做了些不易察覺的改動，改變了借犢的性質(zhì)。雖然多目鼉形體化灰說明元神已脫離頭骨，被封進(jìn)了雙身佛像裏，但為了保險(xiǎn)起見，葉衛(wèi)軍還是把頭骨給砸了個粉碎。李安民取下五面銅鏡，地磚打開，損壞的底座又降了下去，倒塌的巨佛像是收不回去了，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