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月一身常服地從一家店鋪中走出，立刻便是一怔，揮手示意打簾子的隨從走開，因為她看見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勘九郎。

彼時，勘九郎已經是砂忍村的上忍，一呼百應，手握大權。

可是他隨意站在那里，仍然是鋒芒畢露、銳氣不減，就仿佛自當年木葉崩潰計劃失敗之后他所面對的一切千錘百煉，根本就從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輝月雖然猝不及防，卻并不慌亂——貌似現在世上已經很少有什么會讓她慌亂起來，她不動聲色地揮揮手示意店鋪中所有伙計掌柜退下以免誤傷，眼睛卻沒有離開勘九郎一分一毫——不管這次相遇是偶然還是早有預謀，也不管勘九郎來意如何打算怎樣，她總要保證場面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按照正理，輝月作為s級叛忍，擅自突入原忍者村盟國，盟國其實是有權力也是有義務動手留下她的。可是現在面臨一個問題，那就是日向輝月的武力值問題。以輝月如今的能力，就算真的跑去了砂忍村本部逛一圈，恐怕也沒有人能留下她。何況此時偶遇，不過區區勘九郎一人？何況退一步講，就算砂忍村有本事留下輝月，又有什么理由冒著損失自己村子有生力量的危險去為別的村子圍殺叛忍？如果按照正常情況，輝月在風之國過境，不管目的是什么，只要不是要刺殺我愛羅，砂忍村都應該裝作不知道才對。

于是輝月一邊微笑，一邊拖拖然地往前走，連腳步都沒有半分凌亂。

果然，砂之國的情報系統并沒有出乎輝月想象中的那么出色，至少還沒有出色到可以發現她的蹤跡的地步——勘九郎看到輝月的時候，立刻全身一僵，在那么一瞬間，他的呼吸亂了。輝月微笑著走向勘九郎，勘九郎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輝月往前走了幾步之后停下，然后注視著他微笑了許久之后，他才似乎是沉不住氣地開口客套了一下：“輝月桑，好久不見。”

輝月保持微笑，禮節性地點頭：“的確好久不見了，勘九郎。”

勘九郎再次遲疑了一下，才道：“輝月桑大駕光臨風之國，不知——不知——”

在這個關鍵時刻，勘九郎居然僵硬了，似乎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應該大義凜然地怒斥一下輝月身為叛忍擅自入境，還是應該上前抓住輝月狠狠地搖晃幾下問她加入“曉”組織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勘九郎以為，在共同經歷了那么許多之后，他們至少是朋友。對于輝月加入曾經殺死我愛羅的組織的事情，勘九郎在接到木葉通報的時候，甚至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是輝月本身卻并不覺得這有什么——日向輝月平生行事，雖然多是顧慮重重，層層掣肘，卻從未在下了決定之后再瞻前顧后。于是她淺笑著看著勘九郎，暗地里卻飛快地考慮起這個基地被砂忍村發現這件事會不會對整個產業鏈條造成什么損害的問題。雖然在面臨戰斗的時候走神不是什么好習慣，只是，在忍者的世界里，雖然每一名忍者都有可能發揮出意料之外的戰斗力，卻并不能真正越過實力的巨大差距——換一句話說，就憑勘九郎這點能力，還不足以對輝月造成什么麻煩。

勘九郎很是遲疑了一番，才終于下定決心：“輝月，如果、如果你有什么苦衷......”

輝月神色一動，卻仍然沒有說話。

勘九郎每一句關心都是實實在在，輝月甚至能夠從勘九郎的眼中看見那一閃而過的惋惜和傷感，可是直到最后勘九郎都并沒有擅自對她做出什么承諾。——這很好，勘九郎也終于開始成熟。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連恐懼都簡單純粹的砂忍村少年，也不再是那個會因為輝月血流成河之后的平和微笑而被震懾住的稚嫩忍者，經歷了無數殺人見血或者不見血的斗爭之后，他已經是砂忍村現存為數不多的上忍之一，已經成為了執掌砂之國近乎一半武力的上位者。

輝月有點兒悵然，卻并不難過。——這本來就和她沒有太大關系。

如果硬要說輝月心有所感，只怕就是，就像當年寧次會因為自己身上所擔負的東西拒絕她一樣，每個人都會長大，每個人都不能永遠天真。誰也不能是誰的依靠，自然，誰也不能永遠躲在單純溫暖的城堡里——少年時期的城堡之外，本來就是無數的血火交集。

勘九郎首先以個人的名義對她的心理狀態表示了關心——對于任何一名大權在握如輝月的忍者來說，背叛自己的村子都會有自己不得已的愿意，而這些不得已，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是讓人高興的事情。但是勘九郎也僅僅是對這些事情表達關心而已，有意或者無意地，他并沒有深究——這說明勘九郎已經開始成熟。然后勘九郎隱晦無比地表示，如果有什么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在不關乎砂忍村安危的情況下，他，甚至是砂忍村，都不會吝于提供幫助——甚至庇護。

輝月微笑著致謝。不管怎么樣，作為朋友，至少勘九郎在考慮砂忍村利益之外，他本人或者說是他個人，也是真心實意地在對她的處境和難處表示關心和理解，甚至，并非是因為關乎砂忍村，勘九郎本身也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讓她平安的。輝月知道這就是勘九郎在短短一瞬間做出的決定，也就是所謂的兩全之策。——真心和假意，輝月還是能夠分辨得出來的。

所以，她無可奈何地有點兒感動。——她從來不懼怕傷害和拋棄，因為她從來就沒有過期待，可是就是因為她從未有過期待，對于從未期待過的溫暖，她不能無動于衷。

只是......輝月微微地低了眉眼，掩去目光中的凌厲：砂忍村的胃口，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大——雖然勘九郎的話里，更多的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表達來自于他自己的意思，卻并不能掩蓋他從砂忍村的利益的立場上出發的真正意圖。砂忍村居然有足夠的實力或者說是勢力開始敢于覬覦輝月所擁有的力量勢力和情報甚至影響力，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雖然砂忍村一定不敢頂著木葉的壓力公然對輝月提供庇護，可是，如果砂忍村暗部多那么一兩個高手情報本部多那么幾個消息來源，總是木葉不能夠干涉的內政。更何況，就算事有不諧，砂忍村總能夠或多或少地取得日向一族的善意，能夠得到木葉第一大家族的善意，就算砂忍村日后真的因為輝月之事激怒木葉，也總不會虧本。——應該說果然國家之間不會有什么真正的同盟嗎？

輝月微微瞇了一下眼睛，勘九郎果然在成長。而且，勘九郎如今也開始懂得說話的技巧了，就算輝月明知道他的目的，卻硬是升不起一點兒被利用的不快，而且是更多地把注意力的重心放在勘九郎真心實意的關心里，這可是那些在忍界上層混了無數年的老狐貍——比如三代——才會擁有的技巧呢

最后輝月微笑著與勘九郎互相行禮致意，然后各奔東西。

這一次意外的會面，僅僅是勘九郎代表砂忍村表達善意而已，說白了，這可以被認為是兩個人偶然遇見敘個舊之后互道再見然后各自離去。可是其中深意，彼此都不能忽略。

果然人生在世，總有些東西永遠也逃不開。

——無論身在桃源還是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