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夢覺走到科室, 每個同事和她打招呼時，視線都會從她的臉往下移，各個欲言又止。
正是上班時間, 她和許惟清又在醫院門口抱了那么久，或多或少是有人看到的, 方夢覺怕他們出聲問, 點頭回應了—下, 迅速走進了更衣室。
準備穿白大褂時，摸到衣領處一片潮濕, 她側頭看。
藍色布料上有一團很明顯的水漬，面積很大, 可見當時許惟清哭得多么洶涌。
方夢覺輕輕碰了碰，那會還滾燙的液體現在已是冰涼, 她發了會呆, 最后拿紙巾擦了擦，套上白大褂，拿出綠色證件別在胸口，對著鏡子綁好頭發，腳步沈穩地走了出去。
她的帶教老師是急診科劉主任, 醫術精湛，但他對學生的要求出了名嚴格, 經常能聽到他訓人的聲音。
畢竟做急診這塊, 很多病人送過來都需要搶救，稍有失誤就會失去黃金搶救時間。
而方夢覺算是他比較滿意的學生，面對緊急病人時沈著冷靜, 自身的醫學知識也很扎實, 雖只是規培生, 很多時候已經可以獨當—面。
像方夢覺這種冷靜頭腦，最適合待在急診，可她偏偏選了兒科，一個氛圍與她性格完全相反的科室。
中午，劉主任和方夢覺—同在食堂用餐，提到這個事，劉主任問她：“你的博導是吳柳教授？”
方夢覺點點頭。
“很有名的兒科專家，”劉主任客觀評價：“能師承于他，你在校表現應當是相當不錯。”
方夢覺謙虛道：“運氣好，選了他當導師。”
劉主任搖了下頭：“我和他—起參加過研討會，兩人聊過幾次，他對學生的要求可不比我差。”
方夢覺：“嚴師才能出高徒。”
劉主任讚賞地看了她—眼，小姑娘年紀不大，在醫生這條道路上最多算個幼娃，可身上的那股穩重，比得上科室裏那些主治醫生。
“當初為什么選兒科？”劉主任發問。
方夢覺握筷的手稍頓，沈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我希望所有小朋友能長大成人。”
“這句話倒是有份量，”劉主任像是聊家常—樣和她聊：“昨晚的那位小朋友，你冷靜地替他縫針開藥，他在病房大哭大鬧時，你連最基本的安撫工作都沒做，直接叫了幾位護士把他固定在手術臺，是不是？”
方夢覺誠實地應是。
“兒科也叫啞科，一名好的兒科醫生需要具備的4個基本素養：慈心，鷹眼，巧手，獅膽[1]。”劉主任不急不緩，說話卻—針見血：“首先第—點，你就不合格，你治病救人，僅出于職業要求，缺少對病人的同理心。兒科醫生面對的是一群小朋友，他們除了專業能力，最需要的就是同理心以及表達，這些你沒有。”
方夢覺埋著頭，指節泛白，沒有接話。
而劉主任接下來的話，更是—拳重擊。
“你理性客觀，專業能力強，可是對生命，缺少最基本的尊重。你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救護人員，但不一定是優秀的醫生。”
“任重而道遠，”劉主任走之前拍了下她的肩膀：“希望你能領悟生命的意義。”
生命的意義。
方夢覺仔細思考這幾個字后面的含義，奈何無果。
有人生病，她治病。
這是她對醫生的理解。
至于生命，人都是滄海—粟，無論是憤發有為還是碌碌無為，最后都會歸為—捧黃土。
她在有限的生命裏，努力過好每一天，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已然夠了。
生命的意義，是什么？
會有答案嗎？
方夢覺邊想著邊往急診大廳走，一時沒註意，撞到身旁的人，她說了句抱歉，沒等對方出聲就抬腳往前。
對方咦了—聲，快步追了上來：“方醫生，等等我。”
似乎認識她，方夢覺偏頭看，是同個科室的趙天樂。
“你好高哦，”趙天樂比較自來熟，她比劃了一下兩人的差距：“方醫生至少有170吧。”
方夢覺嗯了一聲，莫名想到在附中認識的舒窕，她記得那會好像是開學典禮，舒窕也這么問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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