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君梧僵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收起了手指，面無表情，假裝出一副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諶修:……

不知為何，葉君梧這副樣子居然讓他聯想到了小孩子身上——就像是被當場抓包的小孩子似的，一本正經想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

“剛才去了個洗手間，廁所人有點多。”諶修解釋了一下自己遲來的原因。

葉君梧點點頭，表示理解。高二樓的洗手間又破又小，男生還算是好的，女生那邊想上個洗手間，人多的時候排隊十幾分鐘都是常有的事。這樓實在是太久了，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可能得等過幾年新教學樓建起來才行。

只是那時，想來他們都已畢業多年，多半是無福消受了。

“莫薇和她想搞什么”聽到是莫薇主動去勾搭楊靜雯的，諶修眉眼倏地陰郁下來，隱隱帶了點戾氣。

他這些天也想了很多。

害怕和緊張還是會有的，只是淡卻了不少。一年多過去，他也強大成熟了不少，不再是那個一遇到自己解決不了承受不住的事就慌慌張張的毛頭小子。之前那般失態，一大半是因為楊靜雯來的太突然，讓他猝不及防。

一急，陣腳就亂了。

“暫時還不清楚。”葉君梧搖搖頭，目光還是不由自主放在了那株毛絨絨的小多肉身上。這些多肉的主人想來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每一盆每一株旁邊都插著一個小名牌。這一棵格外與眾不同，一株就獨占了一個小陶瓷盆，名牌上寫著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字——‘熊童子’。

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戳了戳。

諶修尋了塊兒地坐下，背靠鐵柵門， “不管她打什么鬼主意，這回我絕對不會再退讓了。她只要敢來招惹我，我就讓她在一中裏混不下去!”

這話說得有些出格，葉君梧聽了卻不由在心裏默默讚同。

對付楊靜雯這種人，態度要足夠強硬，決不能有絲毫退讓。先前諶修落荒而逃讓她嘗到甜頭，以至于現在變本加厲。事到臨頭，是不能再逃下去了。

之前他就想和諶修談談，但苦于找不到由頭。好在現在諶修自己想通了，不用他多費口舌再去勸說。

烏云散開了一點，總算露出點兒陽光。

樓梯的轉角處突然投現出一片陰影。

“讓我在一中混不下去諶修，你好大的口氣啊。”嬌柔的女聲有些口齒不清，葉君梧和諶修聞言臉色驟變。

“楊，靜，雯。”諶修鐵青著臉，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喊出這個給他留下了噩夢回憶的名字。

轉角處的身影終于完全暴露出來，正是楊靜雯。她一臉從容地仰臉看著并肩坐在一塊兒的葉君梧和諶修，眼裏忽地多了點嫌棄。

“嘖，躲在這兒原來是背地裏一起說我的壞話啊。”楊靜雯說: “葉君梧，沒想到你也會是這種背地裏說人壞話的人，唉，真叫我心塞。”

她的表情很是豐富，方才還一臉從容，轉眼間又作出了一副黯然欲泣的模樣，楚楚動人。

諶修看著她的臉只覺得反胃，冷笑一聲: “你也好意思說別人打著喜歡的名號為所欲為，真叫人作嘔!”

這話說得很重，一點兒也不客氣。葉君梧拽了拽諶修的衣角，眼神示意他冷靜一些，不要太意氣用事了。

像楊靜雯這種人，要是惹怒了她指不準會做出什么事來，還是穩妥一點比較好。

葉君梧這個小動作沒有逃過楊靜雯的眼睛，她的臉色一下子就沈下來了。

“你們真惡心。”她突然說道。

葉君梧和諶修皆是一楞。

“嘖，莫薇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呢，原來是真的啊。諶修，你也太讓我失望吧，我覺得我這幾年的真心都錯付了。”楊靜雯語氣愈發激動，看看諶修，又看了一眼葉君梧， “死基佬!惡心死人了!”

扔下這句話，她就頭也不回地跑下了樓梯。腳步聲在安靜的樓梯間裏分外明顯，一直到她遠離了，諶修和葉君梧都還沒回過神來。

葉君梧:

諶修:

“她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好半天，葉君梧方才艱澀開口。

“我覺得是。”諶修沈默片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再看向對方，眼裏都多了點哭笑不得， “不過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吧，要是早知道她恐同，我絕對早早就大告天下我是gay讓她別來煩我。”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輕松愜意，沒註意到一旁的葉君梧眼中閃過了一絲并不明顯的竊喜。

“你不是，我才是。”葉君梧說。

“只要能躲開她讓她別來煩我，我可以是。”諶修大義凜然道。

積郁了多日的陰霾終于散了開來，透過鐵柵門的陽光斑駁，一塊一塊地錯落有致。葉君梧凝神看了一會兒神采飛揚的諶修，突然又像是想要掩蓋什么似的匆忙把頭低下，余光觸及身旁的那一盆熊童子。天變亮了，毛絨絨的葉片看著更可愛了些。

不知怎的，他居然有點開心。

也試著養些植物吧。

這個想法一下子竄上了葉君梧的心頭，揮之不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甄選了一番之后，他選擇了向日葵。

在網上直接找了一家口碑不錯的店下完單，他才有些回過神來。

怎么就這么沖動了明明他一向都是冷靜自持的。

但他又必須承認，在楊靜雯說他惡心的時候，他居然沒有絲毫抵觸情緒。在清楚自己的性向那一天開始，他就不指望能得到周圍人的理解，歧視也好厭惡也罷，他通通都能無視。到現在知道他這個秘密的，也只有葉君則和諶修。

幸運的是，這兩個人都給了他足夠的理解和支持。

等待向日葵到來的過程中，迎來了高二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