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瑟悻悻地離開, 張明淺唇畔上的笑意止住，她看著女孩消失的方向，悵然長嘆。

短暫幾息后, 她低頭看著自己枯朽無力的雙手，屏住呼吸，眼前涌現(xiàn)女孩富有生機(jī)的肌膚。

一瞬間, 她提了一口氣，心肺跟著難受。

半息后，她還是咳了出來，撕心裂肺的咳嗽, 驚動了伺候的婢女。婢女推開門，卻見她唇角掛著血。婢女嚇壞了, 叫著去找大夫。

顧錦瑟連準(zhǔn)備都不用準(zhǔn)備的, 張明淺昏睡了過去, 人事不省。

半夜將赤玫找了回來，赤玫也沒辦法, 只能施針壓制病情，她告訴顧錦瑟：“衰癥，就像是人老了, 身體衰竭。你可以當(dāng)她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累死的。”

“赤玫，我讓你救的人, 你是一個都救不回來，不讓你救的, 你倒好, 救一隊(duì)回來。”顧錦瑟吐槽, “你真是一點(diǎn)都不靠譜。”

赤玫無辜極了, “她這個病已經(jīng)很久了，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的時候找我，或許還有機(jī)會的。”

“得了，找你也無濟(jì)于事。”顧錦瑟喪氣了，似個小怨婦般哀怨地看著赤玫，沈默了一會兒，“她還有多久？”

“屬下不知。”赤玫搖首。

顧錦瑟真的生氣了，“那你還知道什么，你就知道給她施針封閉筋脈，讓她活蹦亂跳地出去攪弄風(fēng)云。”

赤玫被罵得垂首，一句話都不敢回。

顧錦瑟?dú)獠淮蛞惶巵恚⒅嗝担骸澳阍俳o她封住筋脈，我就打死你。”

“你打得過我嗎？”赤玫不怕死地盯了一句。

顧錦瑟一噎，赤玫微微一笑，“您氣也無用，大夫能救的自然會去救，救不了的，打死我們也沒用。”

顧錦瑟聽得眼皮跳，赤玫卻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頃刻間，顧錦瑟好像知道了什么，張明淺真的活不久了。

她坐在原地，呆了許久，赤玫擔(dān)憂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莫要難過，我看張?zhí)狄呀?jīng)接受了這件事，你也不要總是提起就成了。”

顧錦瑟沒有回答。

月色寂寥，更深露重，萬家燈火。

顧錦瑟最后還是回屋了，與婢女說了一聲，張?zhí)等粜蚜耍纯扇ネㄖ?

一夜醒來，張明淺不見了，顧錦瑟發(fā)懵，昨夜病得要死，大清早又跑哪裏去了。擱在現(xiàn)代，她就是醫(yī)生最頭疼的病人，稍微不註意就跑了。

她不知道人跑哪裏去了，但知曉張明淺在做最后的掙扎，人活著，總有幾分遺憾，或許，張明淺在彌補(bǔ)遺憾。

她想得很對，張明淺入宮了，當(dāng)著朝臣的面告了先帝。

長公主的臉登時就拉了下來，天地肅殺，她想殺了面前的丞相，然后丞相是她封的，她動不得，甚至還要準(zhǔn)對方繼續(xù)說下去。

張明淺獻(xiàn)出賜死歐陽大人的懿旨，質(zhì)疑聲都消滅了，然而光憑旨意是無法揭露先帝心思，只能代表歐陽大人的死與朝廷有關(guān)。

眾人緘默，長公主將書信看了無數(shù)遍，最后目光落在視死如歸的張明淺身上，“張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本該如此，先帝賜死朝臣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臣不敢置喙，可先帝冒充敬仁太后的旨意，便是過錯。”張明淺無所畏懼，甚至看著長公主的時候，帶著幾分挑釁。

長公主氣炸了，雙手抓住圣旨，恨不得撕碎了張明淺。

明祎微微地勾起唇角，并不參與這些事，其他人見狀，都選擇明哲保身。

眼下長公主根基未穩(wěn)，張明淺在朝亦有幾分權(quán)勢，新舊勢力的對抗。

張明淺拋開一切，視死如歸，長公主有所顧忌，兩人可見高低了。明祎低笑，忽視長公主看向她的眼神。

她不參與！

“除了這道旨意外，你可有其他證據(jù)？”長公主忍著怒氣高聲質(zhì)問。

“有人在歐陽家見到了張要，前內(nèi)侍長張要。那時的張要并不是內(nèi)侍長，卻是先帝的心腹。他帶著旨意去歐陽家……”張明淺頓了頓，掩唇低咳了一聲，一手按住心口。

話驟然而止，殿內(nèi)一片肅殺。

忽而有人接過話來：“先帝的心腹拿著敬仁太后賜死的旨意出現(xiàn)在敬仁太后心腹的府邸，怎么說都說不過去，且那時歐陽大人是敬仁太后一手提拔上來的，矛盾重重，長公主殿下，你覺得正常嗎？”

長公主不愿先父受辱，看著說話的明祎極力解釋道：“或許是張要得空，敬仁太后令他去傳旨的。”

“為何事發(fā)后，先帝不肯承認(rèn)是他賜死了歐陽大人？”明祎繼續(xù)提問。

這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自己打了自己的臉，最大的笑話。

長公主幸而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楞了一下，很快即冷靜下來，看向長明淺：“誰人見過張要？”

“避世的桑老。”張明淺說道，

眾人又是一驚，長公主心中最好的希望都沒有了，桑老避世多難，桃李滿天下的，他說的話無人不信。

案子交給刑部，刑部派人去找桑老問話，張明淺體力不支回府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見到女孩坐在屋檐下，手中拿著針，不知在繡什么。

張明淺累得站不住，卻沒有動腳，因?yàn)椋谕账脑鹤友Y沒有人等她，她回來與否都是一人，今日不一樣了，她體會到了回家的快樂。

顧錦瑟註意到歸來的人，拍桌怒視她：“你不要命了嗎？又出去亂跑，是不是想早些去找你阿娘。”

女孩叉腰怒視，頗有幾分潑辣的姿態(tài)，張明淺笑了，道：“好了，我不過出去走走，你在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