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沒什么長處，琴棋書畫樣樣不精，但卻會些口技，模仿人聲很是像樣。

那還是她小時候和當時家裏的廚子學的。

剛剛城墻上那一出，就是她模仿書裏寫的魚三娘的樣子和聲音演出來的，魚三娘聲音洪亮爽氣，她自己說話則輕聲細語，任誰都聽不出來這是同一個人的聲音，幸而車樾人也未識破，叫她們又撐了一日。

翻著手裏的書，池旖旖苦惱著明日又該如何。

·

隔日，車樾人的叫陣又更早了些。

池旖旖聽見動靜立即從床上爬起，佯裝鎮定地在自己臉頰上用胭脂涂了和昨日一樣的紅斑，換上勁裝之后，抱著雙刀就往城樓上去。

城樓下，昨日的那幫婦人們也早已在此等候，見她過來，紛紛上前問道。

“五娘，我們今日還如昨日一般嗎？”

池旖旖抿著嘴想了一會，卻實在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能用的法子之前已經都用過了，該用的武器也都用完了，現在城內除了這幾百條賤命，也沒別的了……

“還如昨日一般吧……”說著，她又嘆了口氣，語氣低沈卻又像是生死訣別。“嬸子們，今日若撐不過去……”

“我們知道，若撐不過去，今日便是大家一起死，守了這么多天，也對得起大興，對得起我們家死去的男人們了！”

“是啊，撐不過就撐不過，五娘帶著我們扛了這么多日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盡人事聽天命！撐過了，我下半輩子就給我們家老頭子守墳，撐不住，我就跟著一起去，在地下相聚！”

“但這城，咱們怎么說也不能讓給這幫子車樾畜生！”

“是！車樾畜生！”

“畜生！”

女人們圍在城墻下互相打了氣，然后以一種赴死的狀態一步一步踏上城樓，她們還是一如昨日的打扮，一身男裝，像男人一樣將長發盤在頭頂，手上拿著鐮刀或是斧頭，甚至有人只是抓了兩塊石磚。

池旖旖忍著淚跟在人群后，腦袋裏亂糟糟的想著這些日子所見所感，待她再次站在城樓上，望著下方黑壓壓的車樾大軍時，她都沒註意到，眼淚已經淌了滿臉，那兩塊用胭脂畫出來的紅斑早已暈開，整張臉都紅得像關公。

下面的阿隆厄瞬間就笑了。

“這丑婆子，怎么比昨日還丑了哈哈哈哈哈哈！”

池旖旖抹了一把臉，回想著昨晚在書中看到的內容，剛想開口對罵，就看到那阿隆厄的長刀上挑著的東西。

那是一顆人頭，她爺爺池正清的人頭……

頓時，喉頭涌上一股腥甜，池旖旖用力握著刀柄，刀柄上的雕花紋路深深勒進了她的掌心。

“怎樣，丑婆娘，你不是說池正清有恩與你嗎？你看這是誰的人頭？”

池旖旖裝作灑脫地抹了一把臉，嬉笑著罵道：

“你是什么雜種也配提池縣丞的大名？！我呸！！！你別臟了他的輪回路！你不過是個骯臟下等的車樾人罷了！給池縣丞擦鞋都不配！”

“我不跟你廢話。”阿隆厄手一挑，將池縣丞的人頭拋到了城門口。“開門，你們就能拿回你們恩人的頭顱了。”

“我今日開了這城門才是對不起池縣丞！”池旖旖大喊著。“你們想要進城，就從我們尸體上踏過去！”

“待你哪日嗝屁了，別擔心，我們所有人都在下面等你！喝干你血！啃光你肉！掰碎你渾身上下二百零六塊骨頭！”

“魚三娘”話音剛落，城樓上又響起了和昨天一樣的震耳欲聾的敲擊聲。

但經過一晚上的思索，阿隆厄決定不再猶豫，他一揮手，身后的投石機就被推了上來，熊熊燃燒的火流彈被一顆顆放置在了投石機上。

“火流彈……”

“他們怎么還有那么多火流彈啊？！”

城樓上的婦人們紛紛驚訝。

池旖旖立在原地，望著那一排投石器和火流彈，一時有些怔楞，但很快她便回過神來，咬著牙罵得更狠了。

“阿隆厄你這個畜生！你最好能一次砸死我們！若砸不死，我就是用咬的，也要把你腦袋咬下來！！！”

阿隆厄掏了掏耳朵，然后輕輕揮了揮手，身后的投石機立馬發出“崩崩崩”齒輪繃緊的聲音。

“你們車樾人還妄想入侵我們大興？！別做夢了！今日你們欺負我梅山縣無人，來日我大興鐵騎必踏平你們的豬圈狗窩！！！”

“放。”

瞬間，天上降下一排火雨，剛剛還在敲擊城墻的婦女們有的趕緊抱頭躲藏，有的趕緊跑下城樓向城內報信預警，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池旖旖弓著身子來到城樓背面，看著城內的建筑又被火流彈擊塌一片，火勢飛速蔓延，人們到處奔走哭喊，有人面朝下趴在路邊，不知是否還活著，有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跪地問天，可孩子早已不再動彈……

那一瞬間，縱然膽小如池旖旖，也想打開城門和阿隆厄決一死戰，可理智告訴她不能，城門一開，這整座城便再無遮擋，一擊即潰。

火流彈之后，阿隆厄又上了攻城器，幾十名壯碩士兵扛著一根二人合抱的木柱對著城門開始沖撞。

池旖旖小心翼翼從城墻縫隙中探出頭去，聽著那城門被撞時發出的“砰砰”聲，逐漸絕望地閉上了眼。

算了，往好了想，死了就能在地下和娘親團聚了……

就在這時，她似發夢一般，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隆隆聲。她難以置信地抬頭朝遠方看去，一望無際的密林裏，樹枝由遠及近地顫動著，似乎真的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森林裏飛快進行。

阿隆厄顯然也註意到了這一點，他剛一回頭，就見從林中鉆出了一排騎兵，他們身著紅色鎧甲，手握鋼刀，像幽靈一般從林中鉆出，密密麻麻依次鋪開，像他們在林中最怕遇見的紅火蟻……

“是盛將軍？！”城樓上有人率先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