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話,老鐘很明顯地身形一頓,開始慢慢地回過頭來看著我,就這樣一點點地走過來,越走越近,夾雜著一種具有壓迫力的邪氣慢慢地踱過來,身體的動作非常僵硬,面部異常的扭曲,已經不是我看到的那個貌似糟老頭但是滿眼精光的老鐘,而是一個面無表情、神情呆滯的行尸走肉。
雖然我剛才話說得氣壯山河,但是當老鐘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剛剛鼓起山岳一般的勇氣突然像傾瀉的河水一樣流失得無影無蹤,因為,此刻,現在,當下,老鐘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這雙眼睛里,沒有眼仁,只有眼白,一雙白刷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在被這雙眼睛盯上的同時,我感覺自己的力氣全部都丟失了,無法再挪動自己的腳一步,就這樣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這個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東西在老鐘的身上,操控著老鐘的身體一步一步地逼近我。
很快,他就來到了我的身邊,胡子拉碴的一張老臉就在我眼前晃悠,以往無數次想暴打的那張臉就在我面前,我卻提不起拳頭,而他就像一只覓到食物的豹子一樣,不停地在我的臉上嗅來嗅去。我竭力地扭過自己的臉龐忍住呼吸不去直視老鐘的雙眼。
我突然抓住了脖子前的太平陽寶厭勝錢,慢慢地撫摸著銅錢上的雙魚圖案,心里暗想是不是要把這枚銅錢按在老鐘的額頭上面,因為小的時候爺爺經常用這樣的手段為我去陰除邪,就當我剛剛要舉起那枚銅錢的時候,老鐘的眼睛突然一翻,然后頭往前一探,這個類似襲擊的動作嚇了我一跳,隨即耳旁又傳來那陣如泣如訴的哭聲,那種聲音直逼心底,聲音突響,竟然使手里的銅錢差點撒手扔掉。
“吹牛也要有個限度,我還當你真的雙瞳齊開,誰知道也是在吹牛!”一個蒼老而且略帶虛弱的聲音突然從我背后響起來,聽到這么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我心里一顫,差點就熱淚盈眶:“老苗,你還沒死呢?”我幾乎是帶著哭腔問候這個神出鬼沒的家伙。
“咳、咳。”老苗虛弱地咳嗽了幾聲,從他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應該是在我身后大概三米左右的地方,我很想轉過身來看看這個老家伙究竟怎么醒過來,并且這么快就恢復了活力。老苗可能看我準備轉身,他急忙低聲說:“別動,千萬別動,只要你一動,老鐘和你恐怕都活不成了!”聽了這個話,我心頭一凜,急忙站直了身體,像和面前的這個老男人跳貼面舞一般,緊緊地站在一起。
“你現在聽我的吩咐,按照我的說法一步一步地走,千萬不要心急,因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在準備好了嗎?”雖然我現在聽到老苗的聲音有點怪怪的,但還是木然地照著他說的話去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是老苗的聲音但卻不是老苗說話的風格,說不上來為什么,但要是這兩句話出自我的嘴里應該就不那么令人奇怪了。
“先把你的銅錢拿出來,然后用手指夾緊,一會兒無論出現什么情況你都不要慌亂,明白我的意思嗎?”老苗的聲音依舊是不緊不慢的,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感覺到有點不妥當,具體哪里不妥當,我還一時沒有想到。
“咬破你的右手的無名指指尖,輕輕擠出一滴血。”老苗繼續命令。
“等等,為什么要右手無名指?”我打斷了老苗的話。
男左女右,陰上陽下,金木水火土剛好對應每個人的五根手指,在道家的某些論述中,這些手指都是按照五行的理論有著嚴格的區分的,而男人右手是陰質的,也就是觸鬼手,而右手無名指則是陽氣最弱,陰氣最昌盛的一根手指頭,如果要驅邪,應該用左手的中指才對,男人的左手中指是陽氣最盛的,這就解釋了一些天師在捉鬼的時候為了應急通常都是右手執劍,用左手中指的血來畫符,而那些影視作品里有用右手畫符的鏡頭出現,我爺爺就會不屑地撇嘴說他們一點專業精神都沒有,弄點讓內行人貽笑的穿幫鏡頭,當時我想可能也就您老人家看得懂這些東西,現如今誰還這么計較,大家還不都只是看個熱鬧而已。
為什么老苗會讓我用右手無名指的血液呢?還沒等我的疑問得到回答,第二個指令又下來了:“把你擠出的血液涂抹到你的太平厭勝錢上!”
不對,肯定有哪點不對勁,為什么老苗的指令處處都透著不合情理,而此時眼前的老鐘一直來回地扭頭,并沒有對我做出進一步的動作,我的心思開始活泛了起來。
雖然我一直沒有動作,可是身后的老苗卻一直不緊不慢地命令我做這做那。我愣怔了一小會兒突然下了決心,狠狠地咬破了手指,涂抹在太平厭勝錢上,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伴隨在我耳畔的若有若無的哭聲突然沒有了,四周突然飄出很多煙霧,而面前的老鐘正慢慢地隱沒在煙霧里,這時候就在不遠處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形正慢慢地走出來。
“老鐘!”我驚訝地看著從不遠的地方走過來的那個人,而此時身前的那個人也張開猙獰的嘴臉沖我笑了起來,背后老苗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怪腔怪調:“看你沒有了太平錢的倚仗,還怎么出陣。”
壞了,我暗道不好,防范了半天我原來還在四象離魂陣里面呢。這時候身邊的煙霧竟然越來越濃,濃煙包裹住了面前的老鐘、身后的老苗和同時出現的新老鐘。
我還是緊緊地抓住手里的太平錢,心臟狂跳,我知道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切都是自己臆造出來的幻象,而且墓主人在殘留這些意識的時候有目的地加入了一些引導的因素,讓人不自覺地沉迷其中,現在能不能真的突出這個幻想的包圍,就在此一舉了。
過了沒多長時間,濃煙開始慢慢地消散去,只有那個新老鐘還佇立在原地,周圍依舊是我們剛進來的時候所看到的場景,而老苗則依舊倚在那個銅鼎旁,顯然精神還沒有恢復,而老鐘也是神情蒼白,仿佛經歷了一場絕大的磨難。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他好像也陷入了這個奇怪的陣中去了,而且好像跟我一樣被自己所造出來的幻想給耍弄了,弄得現在連眼前的人真假都分不清楚了。
我輕輕搖晃了一下手里的太平錢,說道:“我這邊架子上共有二十五個人頭陶甕,加上你那邊的二十四個剛好四十九個,暗合了傳說里四象離魂的七七之數。”
“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老鐘很警惕地看著我,一臉的不信任。
娘的,這個陣法真厲害,如果說詛咒是他的主要傷害,而致使陷入這個陣的人狂亂則是一個相當令人恐怖的附帶傷害。
我搖了搖手里的太平錢,錢上的血痕還一絲絲往下流淌,我右手無名指的傷口還暴露在空氣里,火辣辣的疼痛。
老鐘看到了這枚銅錢才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剛準備要湊到我身邊,我就狠狠甩起銅錢朝他的腦后給了一下,只一下,就聽見很清脆的一聲響,就像打破了一個螃蟹殼一樣,老鐘的后腦流淌出了血液。
老鐘的表情頓時變了,原本木然的神情開始慢慢恢復起來,我一把拉過老鐘的腦袋,按在地上,飛快地用傘兵刀朝他的腦后剔去。
幸虧我剛才已經把它打破了,傘兵刀很輕松地就把這個東西從老鐘的后腦勺上面挑了下來。
這是一個巨大的黑殼甲蟲,類似一個手掌大小的土圓,也就是鄉下經常講的土鱉,黑亮的外殼,還有十條如同鋼絲一樣尖利的觸手,觸手的末端還殘留著老鐘后脖頸的一點血液。
我飛快地用背包里的硫黃和硝石畫了一個圈,用刀尖挑著這個東西扔了進去。它很忌憚地朝四周看了一下,誰知道一點也不懼怕,竟然飛一樣沖我奔來。
我嚇了一跳,以為這個蟲子真牛得情何以堪,竟然飛撲過來。我用傘兵刀迎著蟲子的身體橫掃了過去,蟲子應聲而斷,半截帶著血肉的甲殼蟲落在了地上,就像一只被截斷的黑色蜘蛛,但是令人稱奇的是,在半截裸露的血肉里竟然掙扎著脫出來五只柔軟透明的觸角,纖弱透明如同玻璃纖維,好似一桿天線像在空中尋找目標一樣,不大會兒的工夫就鎖定了目標,對著正昏迷的老苗奔騰而去,另一只則對準了還在入定狀態的老鐘,擎著五只透明的纖維觸角,另外五只黑色的觸角像五只飛快爬動的手指,像一只趕潮的螃蟹一樣飛揚跋扈地直刺目標的身體。
我剛剛把老鐘面前那只怪甲蟲踩扁在腳下,就看見老苗騰地一聲就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掃剛才的委靡狀態,兩眼精光四射,手舞足蹈,張嘴大吼:“還我的兒子,你們快點還我的兒子!”
我頓時明白了老鐘剛才的癲狂狀態是從何而來,老苗的脖子下面赫然掛著一塊黑糊糊的大甲蟲,從外形上來看,就是一個黑鱉大小的甲蟲,惡狠狠地扎在老苗的脖子上,五條剛剛衍生出來的纖維觸角,已經扎進了老苗脖子下的皮肉里,遠遠看去,就像老苗的脖子上長了一只黑色的大腫瘤一樣,而且這個腫瘤隨著老苗的血液跳動,也在脖子上有節律地跳動。
看到這一幕,心里一陣惡寒,脖子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甚至可以想到血液是如何通過觸角涌進這個黑色的甲蟲身體里的。
我扶住已經有點虛弱的老鐘,他后頸上的十個黑色的小孔還在慢慢地涌出一些黑色的血液。
“用你的銅錢灼燒我的傷口,快點,然后再用背包里的高度白酒去清洗!”老鐘臉色蒼白,表情異常痛苦,身體不斷地哆嗦著,一層冷汗也慢慢地掛在了他的額頭上。
我趕緊照他的吩咐來做,拿出打火機灼燒了銅錢一下,涂在銅錢上的我的血液就像汽化一樣頃刻間無影無蹤,我沒有時間表達我的好奇了,直接拿著灼熱的銅錢去烙老鐘的傷口,同時還緊盯著正在痛苦掙扎的老苗,但是苦于分身乏術,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老苗在旁邊痛苦地搖頭,像極了西方電影中正在變身的狼人。倒霉的老苗從下到墓里到現在就沒有消停過,似乎霉運一直都在伴隨著他。
能先救一個是一個吧,抱定了這個心思,顧不上老苗先全力來拯救老鐘,手里的銅錢烙到了老鐘后脖頸上的小孔里,只見銅錢上騰起一陣奇怪的煙霧,那個奇怪的小孔很快就閉合了起來,而且用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閉合,老鐘似乎忍受了極大的痛苦,但是卻不停地催促我快點。
“老鐘,這是在干嗎?”我問他。
“用太平錢的陽氣先封住氣穴,防止邪氣侵入,不過把霉血都封進去了,管不了那么多,我們得趕緊出去才行。”老鐘說著話,一陣汗水就流淌了下來,娘的,我的無名指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手一滑,無名指的傷口就觸碰到了老鐘后脖頸的小孔,趕緊拔出來,不料,就感覺好像無名指上牽扯出來一條線一樣,一條黑色膠狀物粘在我的傷口上被緩緩地拉離了老鐘后脖頸傷口的小孔。老鐘一臉輕松的表情,他疑惑地問我:“你怎么弄的,我怎么感覺好像霉血被吸出來了?”緊接著他驚訝地看著我無名指上的那條黑色的血膠棒,就在他愣得說不出話的時候,我又用右手的殘血拉出了其余幾個小孔里的霉血,然后用手里的銅錢閉合了其余的幾個小孔。
我雙手對搓了幾下,右手無名指的血液和黑色的霉血棒混合在一起,像灰垢一樣掉落在地上。十個血孔被我強行閉合了三個,其余的七個則莫名地被我的手抽離了霉血。很明顯,抽離了霉血的老鐘顯然比較輕松,但是被強行閉合的三個孔里,也就是老鐘所說的氣穴,里面仍然存著大量的霉血,我問老鐘要不要把那三個氣穴打開,抽離出霉血。老鐘搖搖頭,很深沉地看了我一眼:“我現在有點明白了,為什么剛才的四象離魂陣會突然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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