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是小孩子的最擅長的，于是，赫連正清成了伙伴口中的“小蠻子”。沒有人愿意跟他玩，他經常孤零零的趴在門縫裏看外面的孩子歡樂的玩耍，還會問他爸爸什么是南蠻子，問為什么伙伴們討厭他......看著赫連正清那充滿疑惑和渴望的眼神，小雯的爺爺奶奶心痛了，他們第一感覺到那么無助。他們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雖然是農民，但也讀過幾年書，在那時也算是知識青年了，所以，他們註重孩子的健康成長。

從此，每到收獲的季節，他們總會挨家挨戶送些糧食，東西不多，但他們態度總是那么誠懇，再加上平時在村裏也很和善，而且，農民嘛，本質都是純樸的，天大的事也不過是誰家的狗偷吃了誰家的糧，誰家的牛羊糟蹋了誰家的莊稼，張家大娘借了王家大嬸的針線都半個月了，也沒見來還......但是，誰家的狗被偷了，東一家西一戶都會出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惋惜的話，然后用最樸實的方式表達著安慰之情——“沒事兒，我家黑虎下個月就要下崽兒了，記得去我家領一個哈！”張家大娘家的香油沒了去王家大嬸家借用，王家大嬸趕忙給倒，都夠吃上三頓飯了，嘴裏還說著：“你看，我家的油也不算太好，你湊合著吃哈，不夠再來取，我也有這毛病，總想著家裏沒鹽了，臨了臨了還是沒記得買，還是在老李家借的，買油的時候記得叫上我哈，咱們一起......”

農民的心是最柔軟的，雖然表達方式很粗魯。所以，這以后的日子，誰家孩子再叫赫連家的人為南蠻子，家長肯定會拍他一下說：“這傻孩子，說什么呢，人家大老遠搬遷到我們這裏，多不容易呀，不能這么欺負人，多讓人笑話??！.....”

清貧而溫暖的日子過得總是那么快。眨眼間，赫連正清長大了，并娶了當地的姑娘成了家，很快便有了個女兒，就是現在的小雯。小雯有著水亮的大眼睛，很是惹人喜愛?？墒?，赫連家還沒有從喜添貴子的幸福中走出來，陰霾便漸漸靠近了。

赫連正清不負父母期望，果真成了一個正直清白的男子漢?？梢舱沁@種剛正不阿的性格，釀造了那樣一場悲劇。

那時候，村子裏每逢過年都不太平，不是誰家糧食失竊，就是誰家養的牲畜被偷，于是，村長開了大會，經大家一致同意，成立了村治安隊。所謂的治安隊也就是每家每戶出一個男人，分批在村裏夜間巡邏，好讓大家過個安生年。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一天正好輪到小雯的父親值班。那天的一切都看似很正常，村裏也很寧靜。東北的冬天，寒風刺骨，還總是雪花棉棉。小雯的父親像往常一樣裹著大棉衣準備出去巡邏，臨走前還抱著小雯親了兩口，說：“丫蛋兒，爸爸出去巡邏了，在家聽話啊！”然后便走了出去，誰知，這一走，便是永別。

他剛走到村口，還沒來得及跟其他幾個人匯合，便發現有人喊救命，他順著聲音跑過去，發現是在趙老漢家。趙老漢的老伴兒去世早，只有一個兒子，而且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來，但也會經常給趙老漢寄錢。小雯的父親跑過去，發現三個蒙面人正在毆打趙老漢，趙老漢死死護住胸口的布袋，他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但終因寡不敵眾而敗下陣來，但他死死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腿不愿放開，那些人惱羞成怒，掏出了準備好的刀具......等其他人聞聲趕來時，小雯的父親已經倒在血泊中，兇手也已經逃之夭夭了......

這件事情對于小雯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村民們已沒了責怪趙老漢的心情，那幾天，整個村裏都靜悄悄的，大家默默的幫赫連家處理著喪事。小雯的爺爺一夜間徹底白了頭，奶奶臥床不起，小雯的媽媽還在做著月子，是的，那時的小雯，才出生二十天。

灰色憂傷（二）

村民們用他們最淳樸的方式表示對赫連正清的敬意——后來的日子裏，大家總是會自覺得幫助赫連家，以前那個最受排擠的外姓家庭，從此成了村裏最受愛戴的——赫連家的頂梁柱，為這個村子犧牲了，他的血融進了這個村子，成了這個村的人，地地道道的村人。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小雯并沒有像其他單親孩子那樣孤僻。趙老漢因為這件事一直覺得對不起赫連家，對小雯也是非一般的好，他兒子每次寄錢來，他都會買些吃的或者穿的給小雯，告訴小雯那是他爸爸給她買的。村裏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從不會揭穿這個善意的謊言，同齡的孩子也從不會嘲笑小雯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因為，這些孩子并不知道小雯沒有爸爸。對于這一點，小雯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因為這個謊言，讓她在童年的記憶裏，一直自豪著自己有個疼愛她的爸爸。而且直到現在，她都為她的爸爸感到自豪。

小雯是個懂事的孩子，因為生活在一個有愛的村子裏，有著有愛的家人，所以，她也是個有愛的孩子。她的媽媽并沒有改嫁，這是她之所以能如此樂觀和易于滿足的根本原因。她的媽媽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性情豪爽，這一點她隨她的媽媽。她們一家人都安貧樂道，在村民的幫助下，生活雖清貧但沒斷過糧缺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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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雯考上了d師大，成了村裏第一個大學生。d師大是國家重點師范大學，不收學費，雖然如此，小雯臨開學時，村長撫著顫顫巍巍的趙老漢給她送來一包錢。一半是趙老漢的積蓄，一半是村裏人的心意，村長說，小雯給村裏爭光了，給村裏的孩子樹立了一個好榜樣，村民們為小雯高興，也為自己家的孩子能有一個好榜樣而高興，錢不多，但是大家的心意。小雯又像往常一樣甜甜的笑了，只是，臉上多了兩道淺淺的淚痕。趙老漢只是緊緊握著小雯的手，眼睛濕潤了，小雯明白他的意思。其實小雯沒有恨過他，這與他無關，她想如果再給父親一次機會，他依然會這樣做。從小到大，趙老漢待小雯比親孫女還要親，小雯也早把他當爺爺了。

小雯走的那天，村民都出來了。他們像送別自己的孩子一樣，不斷囑咐著，揮著手，一些看著小雯長大的老人們抹著眼淚......這一切，小雯都牢牢記住了。她當時就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等自己學業有成，就馬上回來，她要讓村裏的孩子都能成為像她一樣的大學生，讓村裏人都能揚眉吐氣，都能看到新生活的希望。

大學裏，小雯一直沒有忘記自己臨走時的誓言，她幾乎每次都是系裏的第一，每年都拿獎學金。別人上大學需要花很多錢，她上大學總是往家裏寄錢，她明白，爺爺奶奶年齡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差，她需要趕快獨立，撐起她的家。大三暑假，她依舊像前兩個暑假一樣，回村辦了個補習班，免費給村裏孩子補課，在大學裏，她一直在做家教，所以小老師做得像模像樣?？墒?，這個暑假，卻改變了她一生的路。

爺爺病得已經很重了，她想多陪陪爺爺，但爺爺不允許她耽誤孩子們讀書，所以那天，她有點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很不在狀態。課間休息的時候，她應孩子們的要求帶他們去看新修好的大馬路。有個孩子特別調皮，跑得很快，大家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小飛毛”，她想著都是自己村的孩子，熟門熟路，應該不會有什么事，所以并沒有太在意。但是，突然間，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將她從沈思中喚醒——那個孩子躺在了血泊中......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場景，地上滿滿的都是血，所有的孩子都嚇得尖叫起來，那個調皮的小男孩兒躺在地上，無助的望著她，小手還在努力地蠕動著，仿佛在向她求救......天空如男孩兒漸漸蒼白的臉一樣，漸漸變得灰暗、遙遠......

等她醒來，調皮的小飛毛已經不在了，那個淘氣的經常逗大家哈哈大笑男孩兒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