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接到傅辰的來電：“方時，你在哪??？我怎么沒看見你？”

“我提前回來了?！标懛綍r看向了自己口袋裏的名片，感到刺眼的疼。

“怎么回去得這么早?！备党秸f，“我剛剛聽錢軼說汪導(dǎo)演要拍新電影了你知道嗎？”

“汪明佳導(dǎo)演？”陸方時頓了頓，這是他合作的第一位導(dǎo)演，也就是合作的這部《信》給了他最初的渴求，卻沒曾想是無望的幻想。

“對啊，就是汪明佳導(dǎo)演，她最近是想拍《信》系列二了。”傅辰聲音很是激動，“汪導(dǎo)演還來問過錢軼你能不能去試鏡，她很希望這系列二也是你來拍?！?

有一瞬間的驚喜涌起，卻只是一滴水落入幽深的潭裏，片刻之間又回歸了沈寂，陸方時感到這欣喜后的失落更讓心裏酸楚，“我…我恐怕…去不了吧?！?

傅辰一楞，然后沈默了片刻，“方時，要不…要不你去求求黃老板？給他道歉服個軟？”

陸方時沒有說話了，他熬到兩年前何嘗沒有嘗試過去道歉呢？可是…

“都五年前的事了，他不會還這么記著仇吧？”傅辰說，“說不準(zhǔn)他早就把你給忘了，你總不能一直不出去接戲吧？離你的合約到期還有足足三年呢！”

還有三年，什么崇高的理想，什么遠(yuǎn)大的前程都可以暫且不提，因為他連眼前的面包都滿足不了，他哪有資格再講什么追求？

這一晚他像往常一樣很晚才勉強入睡，只是夢裏反反覆覆都是那張昏暗中的名片，那名片依稀閃著光，晃得他眼睛疼，他心裏排斥著，卻依舊努力地伸出手去夠它。

他看不起他自己，即使是在夢裏。

陸方時第二天一早找了他們公司的老板黃世東，黃世東生著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大土豆腦袋，頭頂上的毛發(fā)稀疏，嘴巴較大，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像是要揚到了眼角。

秘書喊進的時候，陸方時手指好幾次僵硬地蜷回又張開。

走進辦公室裏，黃世東正坐在辦公桌前低著頭看文件，聽到陸方時進來，也完全沒有抬起頭來的意思。

“老板…”陸方時手指深陷進手心裏，“我來找您是想為自己曾經(jīng)的莽撞行為道歉…”

“我們的陸先生能有什么莽撞行為？”黃世東好似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我哪裏受得起您的道歉？”

“我…”陸方時低下頭，“我行事莽撞，說話沒有分寸…”

“怎么？我們高傲的陸方時先生哪裏來的錯誤呢？”黃世東抬起頭來笑了笑，“是最近碰到了什么困難，還是有什么想要的了？”

黃世東的話是已經(jīng)把他的難堪擺在了明面上，陸方時硬著頭皮說道：“汪明佳導(dǎo)演要拍一部新戲，我想…”

“哦，原來是想去拍戲啊?！秉S世東依然臉上帶著笑，“想拍就去拍啊?！?

“真的嗎？”黃世□□如其來的松口簡直讓陸方時激動得嘴唇發(fā)白，“您能夠放我…”

“當(dāng)然，我的標(biāo)準(zhǔn)一直沒有變?！秉S世東好整以暇地微微后仰到靠椅上，瞇瞇笑著的眼睛閃過精光，“我想你應(yīng)該是清楚了我的標(biāo)準(zhǔn)才會過來找我的吧？”

五年前，黃世東第一次無限親昵地抓住他的手時，陸方時惡心得無以覆加，毫不猶豫地甩開對方的手，大步進了洗手間消毒。

兩年前陸方時同樣是站著這個地方，看到黃世東的臉離得越來越近，竟要過來吻他時，他一把推開黃世東，跑進廁所裏差點要吐出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二十八了吧？”黃世東手指輕點桌面，“離與咱們公司的合約到期也就只有三年了，雖然你那時候都三十一了。”

黃世東說到這裏笑了笑，陸方時的那個角度能看到他眼鏡的鏡片那裏反著光，“三十是個坎啊，在這個圈裏，無論是對男人還是女人?！?

陸方時感到黃世東的眼神將他整個人上下打量，不像是看一個人，倒像是看一個送上門的貨品，那眼神滿是不加掩飾的欲望，他全身難以抑制地因為惡心而泛起了雞皮疙瘩。

沈默了很久，黃世東像是等得不耐煩了，笑著提醒道：“今□□服穿太多了吧？”

陸方時低頭看了眼自己，初秋只穿了一件薄款衛(wèi)衣，黃世東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的手指蜷縮了好幾次，用盡全力摸了摸衣角，又僵硬地掙開。

不行，無論如何他都辦不到。

他沈默著轉(zhuǎn)身要離開這個房間，聽到黃世東站起來冷笑的聲音：“怎么？扮人偶發(fā)傳單的錢夠吃飯了？”

公司合約規(guī)定藝人不能在未經(jīng)公司允許的情況下去接一切商業(yè)活動或演出，自然其他長期性工作也不必想，但是兼職卻是可以的。

陸方時偶爾就去扮玩偶人物兼職，當(dāng)然，他做過的兼職不止如此。

此刻被黃世東一語戳破他的窘迫，他頓了頓，又毫不回頭地出了門。

排除賺錢的窘迫，陸方時其實并不覺得扮人偶是一件多么令人感覺恥辱的工作，甚至，他是有一點喜歡的。

至少玩偶是很招大多數(shù)人喜歡的，尤其是小孩子，小孩子看到玩偶的時候，眼睛都是亮的。

只是今天當(dāng)他在廣場上扮了個大熊貓發(fā)氣球的時候，他看到了獨自坐在長椅上的林游，休閑的外套長褲，就像是一個周末不在校的學(xué)生。

只是很奇怪，明明是秋日暖陽照在他的身上，他給人的感覺依舊是冰冷的。

也不知道林游一個人坐著是在想些什么，或是等著什么，總之看著肯定不能算高興的樣子，陸方時走過去，遞給他了一個氣球。

林游已經(jīng)過二十了，他沒想過他這個年紀(jì)竟然還能得到這種哄小孩子玩的東西。

面前的大熊貓還挑了挑，示意可以讓他換他喜歡的圖案，因為玩偶衣服太厚重，所以看起來動作笨拙得可愛。

林游抬起頭來，從他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熊貓玩偶的嘴巴裏，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秋水一般的，像是灑滿了零碎的星光。

他站起來，猛地掀開這只大熊貓的頭套。

☆、困窘

此時陸方時看著眼前的林游，第一反應(yīng)是原來林游這么高，比他還要高一截?？粗阱氤叩牧钟蔚纳n白的臉，眼睛卻有一瞬間的明火閃過，耀眼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