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吟臉色一僵，站在一側還要說些寒暄的話，沈知意卻已經有些不耐了。

抿了一口翠微遞過來的茶水，隨意道：“繼母找我有何事？我身子剛好，經不得風，要早早歇息了。”

話裏話外都是趕人的意思，若是有那要臉面的，是決計留不下去，偏生江晚吟存著今日要好好在平南公爵府顯露顯露的心思，楞是裝作聽不懂弦外之音。

朝著沈知意說話愈發殷切：“你這孩子糊涂！過些日子就是你祖父的百日，屆時正好家裏新修繕的祠堂也要張羅起來，我和你父親打算把祖母從鄉下接回來頤養天年。到時候咱們闔家團圓豈不是一樁美事……”

“接祖母？”

沈知意臉色陡變，宛如被捋了胡須的小獸，猛地直起身子：“祖母在鄉下好好的，用得著你們多事把她老人家接回來？”

江晚吟被她當場駁斥的沒臉，身側就是平南公爵府的丫鬟管事瞧著，自覺臉上無光，心裏怨毒得很，面上卻仍就是一副慈母做派。

苦口婆心地勸說道：“知意丫頭，你這些日子在公爵府住的舒坦，想不到祖母在鄉下的光景也是正常。但是祖母到底年紀大了，宥南城下不必大梁京都，諸多不便，身邊也沒有幾個可人的照顧，便是你日后有好前程，也不能忘了祖母小時對你的照拂。”

這帽子一個接一個，全都扣在沈知意頭上，數典忘祖地怪責她不懂事，有了好親事就忘記當年祖母是怎么養育她的，只恨不能給沈知意扣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忘恩負義的名頭。

連身邊的丫鬟管事都聽不下去，管家忍不住插嘴道：“沈小姐這些日子在府上身子一直未曾養好，這病那病，廟會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傷了元氣，連自己都照顧不到，老太太那邊想來也是能理解沈小姐的不容易的。”

自進府至今，這管事都是畢恭畢敬，絕不與自己多言，江晚吟一路有心攀談，管事卻宛如沒有聽見一般，一直打著太極，這會子突然開口與自己搭話，江晚吟立刻來了盡頭，忍不住嘆口氣。

“王伯您是不知道，我這婆婆雖是好脾氣，到底也是京中貴女出生，與我公爹鶼鰈情深，那會公爹辭官歸家，身子不利，她便為了公爹養病，專程去了宥南城下，還帶著知意一起。雖說那宥南城下也是大宅子，有仆人伺候，但是您說，哪能跟京都一樣嗎？”

管事沒有說話，只聽著江晚吟在這一頓天花亂墜。

“您是不知道，婆婆剛去的時候，常常差使人回來要些京裏的稀罕玩意兒，老人家是住慣了京中宅院，見多了世面的。若非有心，怎么會叫自己受這般委屈？如今我公爹仙去，她又遣著知意丫頭先回來，為的還不是等知意安頓好了，接她老人家一起回來享福，咱們不能自己過著京中好日子，把家裏的老人都給忘了不是？”

這一番話說的體貼穩當，仍誰聽都是懂事賢惠的好兒媳，江晚吟話鋒一轉，又朝向沈知意道：“做娘親的也不是責備你，只是想著你從小在祖母身邊長大，正好這回寫封信，把老人家喊來一起祭拜，團團圓圓豈不是美事？”

她說的情真意切，又是在這么多人堆裏，只覺得沈知意往日在家耀武揚威的，哪裏敢在外頭給自己難堪，尤其又是未來婆家，在下人面前鬧笑話，日后還不知道要給多少人在背地裏嗤笑呢！

正等著沈知意點頭答應，卻瞧見她勾了勾嘴角，看著江晚吟的眼神宛如看一個笑話。

“你著人去請祖母來京，被祖母拒絕了是嗎？”

江晚吟臉色一僵，看著沈知意洞悉一切的眼神，下意識閃避著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呢，什么拒絕，我這是通知你……”

“正因為祖母不肯來，偏生祖父百日祭祀。若是祖母不到場，說不得外頭要說你這個做兒媳的閑話，你趕緊求著我，以我的名義把祖母誆騙回來，好全了你的名聲，是不是？”

江晚吟臉色青綠，想辯駁沈知意卻一時不知道能說什么。

一旁的沈雨涵聽不下去，忍不住嗆聲：“姐姐即便不想回沈家，倒也不用這么給母親難堪。若不是母親在家百般惦記著你，以你沖撞二叔，忤逆父親的行徑，傳到外頭，還不知道要被人怎么指點了！如今母親專程為了你的名聲，上門請你回家一起家宴，都是為了咱們沈家的和睦，不叫外人笑話了去。”

“姐姐如今有了大富貴，便是看不上家裏親眷，也不該這般惡意揣測娘親的意思。”

話到此處，顯然是已經有些撕破臉的意思，當著平南公爵府眾人的面，母女倆一唱一和就要給沈知意定了性。

管事是個有分寸的，還不等沈知意發話，率先開口道：“國公夫人，沈小姐，外頭還有事招呼，長公主見了娘娘也快回來了，恐怕人手不夠，我先帶著人去招呼著，你們慢聊著。”

說著就要帶著丫鬟退出房間，還未走到一半，就聽到沈知意突然開口，“王伯無妨，左不過我家裏那點丑事，我今日不說，我的好繼母和好繼妹總是要給我宣傳的人盡皆知的。”

管事一怔，一時僵在原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江晚吟也有些尷尬，忍不住開口道：“知意，你這是什么話，我不過是來府上勸你回去，說得倒像是我特地上門為難你似的。”

沈知意淡淡掃了江晚吟一眼，冷笑了一聲：“繼母親自上門，不就存在讓我在整個平南公爵府難堪的心思嗎？逼著我顧及未來在婆家的名聲，不得不答應你的條件不是，我告訴你，那不能夠！”

“便是我因著你名聲盡敗，也斷不會叫祖母再受你這種人的悶氣，當年要不是你給祖母下藥，逼得她一個老人家數九臘月在家連炭火都少不了，她用得著去鄉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