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舞姬(一)
落雪宮的密室里,歌舞升平。一襲白衣、面容清俊的貴公子斜靠在軟榻上,凝神看著正中央優美絕倫的舞蹈,眼中有些許的陶醉,蒼白的手中托著一樽名貴象牙調至的酒杯,閃著溫潤的光澤。酒杯里盛滿了美酒,鮮紅如血。
素色地毯的正中央立著一個身姿綽約、不可方物的舞姬,面罩白紗,雪白的紗衣如霧般籠罩周身,她全身綴滿珠玉和鈴鐺,在三尺金盤上婆娑起舞。那雙手腕,纖細美麗如同琉璃,帶著重重疊疊的釧子,樣式各異,舉動之間叮咚作響,宛如流水。
那舞姿和樂曲,有幾分像龜茲古曲,又有幾分類似東土遺風,莊嚴而妖嬈,靈動而凝滯,仿佛水與火被揉到了一起綻放開來,妙不可言。她的動作輕靈迅捷,只是一眨眼之間,居然已經十次點踏在金盤的各個方位,而她的手指和腰身更是曼妙無雙,流雪回風,宛若驚鴻。
舞到極處,金盤上已經看不到人,只有流動不息的風和叮咚如泉水的銀鈴交擊聲。
那樣絕世而獨立的優美舞姿,應該是盛行于西北一帶、風沙肆虐的廣漠上的舞蹈,沿著絲綢之路,經過了一座座古城:舒勒、于顛、龜茲、樓蘭,途經敦煌,吸收了支提窟中飛天壁畫上的優美舞姿,經過玉門關,于盛唐時傳入中原,在當時的大唐,曾經風靡一時。
盛唐年間,國力強盛,中原寶地更是云集了各方見過世面的人士。然而,無論是東邊咸陽來的茶葉絲綢商人,還是波斯來的珠寶商人,甚至拜占庭帝國來的傳教士,在繁華如夢的東西二都中目睹了那樣風華絕世的舞姿之后都是那般異口同聲地稱贊:“那樣的舞蹈絕非人間所有。”
那樣絕世的舞蹈,即使是大唐的后宮中、草原可汗的金帳里,都無法找得到。
那應該是飛天之舞,是天女捧花佛前,聞佛陀妙音誦經而飛舞盤旋、散落飛花。
那應該是墜落凡塵的天使,張開雪白的雙翅起舞于耶穌真主面前,使主喜悅,期盼能重回天堂。
那是曾經只能作為舌燦蓮花之傳說而被世人眾口相傳的神話啊!怎么會,怎么會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地展現在眼前呢?
不易覺察的,落雪宮主平日如同冰雪一般的眸子里忽然產生了某種亮光,那是一種沉醉和迷醉。這般妙絕人寰的歌舞,奪盡了天下人的心神,連神仙都會眷慕,更何況還是凡人的落雪宮主?白衣的公子目不轉睛地望著舞姬,唇角露出贊許的微笑,連手中的美酒都忘了喝。
雪白的面紗后,那雙湛黑的雙瞳如同幽深的古泉,泛著隱隱的深藍色波光,似是連天上的星辰都會被深深吸引而墜落其中。
羌笛籠頭吟,胡舞龜茲曲。白紗飾金銀,盛裝搖珠玉。
那樣撼動人心的神韻和風采,收藏了所有的寂寞與驕傲,數百年如一。胡璇舞仍在,悄然變化,歷史如同風般呼嘯而過。仍舊是,白衣勝雪的舞姬于三尺金盤上絕妙起舞,然而,流光易逝,歷史已從盛唐翻到了南宋。
突然,出乎意料的,金盤上的舞姬驀然雙足用力,雪白的趾骨點踏入金盤的瞬間,潔白的身影竟憑空而起,風一般撲向軟榻上猶自沉思的公子。
“薛楚言,納命來!”一聲沙啞但堅定的聲音響過,舞姬右手一揚,玉石般的掌中竟握著一朵碧玉雕琢而成的菊花,直指軟榻上的青年霸主。
“啊——”突如其來的變動驚嚇住了白色簾幔后奏樂的十二個白衣少女,她們只是呆怔地站在原地,忘了逃跑,忘了呼救——太出乎意料了,不是嗎?有誰會能想到,會有人膽大包天,能夠魚目混珠,明目張膽地在落雪宮的密室里行刺落雪宮的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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