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常有一些無法觸及的夢想，總想著，再大些了，自由了，就可以去做了。

蕭涵熙曾經(jīng)也是這樣的少年，再最應(yīng)該歡聲笑語的年紀，他困居在宮墻之內(nèi)，像是一只刺猬一樣防備這所有的人，只把自己柔軟的腹部露給一個人看，對那個人口中的一切都是那般的向往，有時候夢裏，都是那個人口中描述過的景致。

蕭涵熙少時喜歡纏著陸玨，黏黏糊糊的，就不放陸玨離開，喜歡聽陸玨和他講在外領(lǐng)兵打仗的日子，喜歡聽那些他從未見過的風(fēng)景，俚俗和故事。

陸玨年齡長他許多，自幼在外征戰(zhàn)，這片國土上到處都留下過他的足跡，因著小殿下喜歡，所以常常挑選稀奇的事情說與小殿下聽。

小殿下的紫宸宮曾經(jīng)是先太子的居所，小殿下回來之后，這裏的擺設(shè)并未改動過，從寢殿的床榻望出去，還能見到院中盛開的桃花，很久以前，先皇后喜愛糕點，常會用那桃樹開出的花為皇帝和太子制作糕點。

陸玨也曾有幸被賞賜過一會，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味道，和那個溫柔的女子。

可是他懷中的小殿下卻從未見過他的母親，殿下雖疼愛他，卻并不能總伴他左右。陸玨從前以為自己是個鐵石心腸，在戰(zhàn)場上見慣了生死，什么事情都撩撥不動他的心。但是當(dāng)他把小小的殿下抱入懷中的時候，心卻總是會隱隱作痛，大抵是這個孩子太過招人疼的關(guān)系，陸玨總是忍不住分出一部分的註意力落在他的身上。

于是總有些不該做的事情，被這個孩子癡纏著，也就答應(yīng)了。

之前陸玨曾因為小殿下的糾纏而夜裏入宮陪他，他只當(dāng)是一時的搪塞，卻不想那天夜裏蕭涵熙一直在等他，不曾閉眼，第二天就因為一夜未眠，又守在窗邊等著，而染了風(fēng)寒病了一場。之后陸玨答應(yīng)蕭涵熙的事情，都會盡全力去做。像是今日答應(yīng)了小殿下入夜會入宮來陪他，他便不顧宮規(guī)，真的潛進來了。

軟乎乎的小殿下滿臉歡喜的撲進他的懷中，用臉頰在他胸前蹭著，笑得像是朵花，大概正是這個笑容，才會讓陸玨一次次的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陸玨，你前些日子說了，再來就要給我講你在東海的見聞了~”親昵過后，小殿下便把陸玨拖到他的床榻之上，然后把自己窩進陸玨的懷中，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要陸玨給他講故事。

他從不稱呼陸玨的官職，只因為初見的時候知道他是陸玨，便一直都直呼他的名字，只在白日裏學(xué)習(xí)，調(diào)皮搗蛋的時候，會喊兩聲師傅。

面對他的時候，小殿下總是和對其他人有許多的不同。陸玨知道他是雛鳥情節(jié)，因為是他把他從黑暗中拉出來，所以蕭涵熙對他極為依賴。他作為臣子，明明不應(yīng)該放任小殿下這般黏糊，但是他總是無法真的狠下心拒絕他。

看著那白白軟軟，每次見到自己總是笑得開心的人，陸玨總是告訴自己，等他再長大些，再長大些就決不可如此了。

明日覆明日，他卻漸漸的沈溺在這種養(yǎng)小孩的愉悅?cè)粘Ｖ校桨l(fā)的無法自拔了。

“殿下可知，海是何種模樣？”懷中是香香軟軟的小殿下，一雙好看的眼中裝著自己，滿臉的期待，還有說不出的親昵，都是獨屬于他一人的，這座宮城之中，再無第二人可與他如此的親近。

“不知，只在書上讀過，夫子說與江河一般。”回到宮中的時間并不長，小殿下的身體一直不好，調(diào)養(yǎng)了兩年，也才把臉頰上的肉養(yǎng)出來，再加上這段時間孩童開始抽條為少年，說起來也是大孩子了，但是因為陸玨身形高大，蕭涵熙又纖細，他窩在陸玨懷中，就好似幼童一般。

“不一樣，江河湖海，前三者皆可見到邊際，唯有海，一望無際，身處其中，才知己身之渺小。”手撫過小殿下柔軟的長發(fā)，發(fā)絲穿過他的指尖，不知為何，有些癢意。“臣曾雖船出海，再好的武功，遇上海上的大浪，也是無用的。”

“殿下真該去見見，那海天一色，望不到的邊際的模樣，只一眼，便叫人心曠神怡。”

“那我以后要去。”蕭涵熙臉上寫著向往二字。“到時候陸玨你要與我一起，陪我出海！”

“好。”陸玨應(yīng)得快，想的卻是這事的可能性不大。

他的小殿下身處的位置實在是太過危險，陸玨為護他，用盡了各種方法，每天攔下來的有毒的吃食無數(shù)，只是陛下都拿那些人沒辦法，陸玨只是一個小小的武將，又能如何。

“陸玨說過，答應(yīng)了我的事情，都會做到的。”蕭涵熙卻不知道陸玨在想些什么，他被好好的護著，又在陸玨的面前，從不愿意露出成熟穩(wěn)重的那一邊，倒愿意陸玨永遠當(dāng)他是個孩子。“所以約定好了，我們一定要去的。”

陸玨眸光微動，最后低聲應(yīng)下。

懷中的小殿下伸了個懶腰，開始逐漸長成少年的孩子身上是蓬勃的生機，短短時間身形抽條，已經(jīng)可見未來的風(fēng)華。陸玨抱著他，低聲與他講在海上的見聞，哄著他睡覺，聲音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眼中是他從未有過的溫情。

就算日后兩人漸行漸遠，他不再喊他陸玨，而是稱他為定安王，也不再依賴他，更愿意用其他的人。總是對他避而不見，見到他時，臉色難看到極點，好像對他極為厭惡。陸玨也一直都記得他對他的殿下，他的陛下的承諾。

他想著，為他尋來身體，調(diào)理好身體，等他可以重新站起來，或者身體不那么的糟糕了，可以離開京城了，他就帶他一起去東海，履行自己的諾言。

可惜的是那一天，再不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