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笑之間將種種陰謀擘畫一一說來,顯得十分輕松,一來是因為陸嶼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所察覺和準備,不至于手忙腳亂，二來無論是白亦陵還是陸嶼都不是膽小之輩，是以面對何等變故都能談笑從容。

但其實他們心里都明白，事情無聲無息地進展到了這一步,對于正方反方來說都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明日之事一起,動亂難免,偏偏兩人還要分頭行事,不能相互照應(yīng)。

原本白亦陵也有些擔心,但陸嶼這樣婆婆媽媽的一叮囑,倒把他給逗笑了。

陸嶼也跟著笑，攥著白亦陵的手又親了一下，說道：“你還記得阿暖吧？”

白亦陵道：“桑弘蕊那個會**術(shù)的婢女？人現(xiàn)在還在北巡檢司關(guān)著呢,我當然記得。”

幽州地處邊疆，是巫族人長期生活的地方，族內(nèi)有不少人都懂得異術(shù)，如桑弘蕊那名叫阿暖的侍女就是因為通過攝人心魂戲弄北巡檢司的侍衛(wèi)，才被白亦陵給抓走的。

陸嶼道：“我聽那些狐仙的所謂事跡，覺得那兩個女人應(yīng)該也是從幽州過來的。這件事的背后,絕對有桑弘謹?shù)姆荨Ｖ皇遣恢栏憜⒂卸啻蟮年P(guān)系。”

白亦陵道：“桑弘謹在這邊勢力有限，如果沒人支持，不太可能選擇獨自動手。”

陸嶼微微一哂：“當初將桑弘蕊嫁進臨漳王府做側(cè)妃的時候,有很多大臣給父皇上書，勸他收回旨意。只怕這一行為會致使幽州王與臨漳王勢力勾結(jié)。但其實我沒有這樣想過，我這個皇叔有個最大的毛病，你知道是什么嗎？”

白亦陵道：“待誰都沒有真心？”

陸嶼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說道：“是。所以說，其實跟他聯(lián)姻什么作用都不會起，因為無論是否有這層親戚關(guān)系，他都不會因此去相信誰。陸啟此人與人合作的行事風格，基本上就是抓把柄，或者說，沒有把柄也要知道把柄，確定自己能把人給捏在手心里了，他就安心了。”

白亦陵一時沒說話。

陸嶼看了一眼他的臉色，見他是在思索而不是不快，這才放心，繼續(xù)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京都那些傳聞，桑弘蕊做出那些事來，桑弘家一身腥，倒是臨漳王府撇的干干凈凈，這樣幽州王就只能選擇更加依賴陸啟。要說其中沒有他的手筆，我是不信的。只是他設(shè)這個局，還正好方便了我就事對付桑弘顯。可見算人者，人恒算之啊。”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那些散碎的記憶片段，也想起了白亦陵在最幼小無助的時候全心全意信任依賴陸啟，卻被他辜負，立刻覺得一陣惱怒，一陣心疼。

他看著白亦陵，突然很想抱抱他，親親他。

白亦陵笑了笑，說道：“我記得你提到過，當初你祖父太宗皇帝曾經(jīng)給臨漳王留下一份密旨，作為最后保護他的屏障。太上皇在位的時候就一直想將這份密旨逼出來，可惜未能成功。你剛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叮囑那么多，不過要我說，這回要是我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還就能借題發(fā)揮一番，說不定就能……”

他本來是想到哪說到哪，隨口那么一提。結(jié)果這話一說，陸嶼好像被誰打了一拳似的，一下子跳起來，斥道：“胡說什么！”

面對白亦陵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這樣嚴厲的語氣，這突然一嗓子把白亦陵嚇了一跳，沒說完的話頓住，微帶些詫異看了陸嶼一眼。

陸嶼站在白亦陵面前，臉色沉著，神情復(fù)雜。

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氣，抬起手，終究還是溫柔地摸了摸白亦陵的臉，拇指蹭著他的眉心：“你別這么說話，我聽著心里不好受，晚上會做噩夢。”

他一說噩夢這件事，白亦陵也想起來，陸嶼以前就跟他故作玩笑一般提起過，說是總夢見一些兩人間從未發(fā)生的事，隱約聽著，正像是原書當中的劇情。

很明顯，無論是從他們的經(jīng)歷還是性格來說，陸嶼和白亦陵都不能說自己還是原著中作者塑造的那個人。但他們的畢竟出自那里，有的時候，可能也難免會受到書中原主情思的影響。

他能感覺到陸嶼對于現(xiàn)在生活的珍惜，大概越是珍惜，越是害怕夢中的一切成真。

白亦陵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難得也用溫柔的口氣承諾道：“以后不說了。”

陸嶼神情微緩，捧著他的臉，親了親他的眼睛：“你要是說話不算話，我就把你免了職關(guān)起來。”

白亦陵笑道：“那會很無聊的。”

陸嶼放開手，他要起身，卻被對方雙臂一抄，一把抱起來，放到床上：“不會的，無論何處，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白亦陵還被陸嶼圈在懷里，這句話出口，兩人的心頭都是一蕩，柔情忽起，氤氳散開，如同此刻房中飄渺的熏香。

陸嶼冷不防吻下去，過了一會，白亦陵慢慢勾住他的脖子，兩人覆在身上的衣服滑落了下去，誰都沒有在意。

情酣耳熱之際，陸嶼依稀聽見白亦陵低低問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想要你的皇位，你怎么辦呢？”

陸嶼絲毫沒有驚愕或者遲疑，拂開對方汗?jié)竦念~發(fā)，在他因為忍耐而微蹙的眉心當中落下一吻：“盡我所有，俱歸君去。”

白亦陵照常去了北巡檢司，直到快要下衙的時候，他才將剩下的事情安排好，跟眾人說自己要提前離開一會。

頭頭翹班，當然可以自由放縱，也沒人問他原因。白亦陵出門之后，走了沒多遠，常彥博卻從后面追了上來，連聲道：“六哥，等一下！”

白亦陵停步轉(zhuǎn)身，常彥博匆匆追上他，低聲問道：“你要去那個狐貍精辦的藥堂砸場子嗎？”

白亦陵失笑道：“這種事你倒是機靈，聽見我昨天跟闊達說話了？”

常彥博嘿嘿一笑，點了點頭，摩拳擦掌：“竟然敢裝神弄鬼，迷惑百姓，我等吃著官糧，怎么也該為朝廷出一份力。六哥，你自己去多不安全，帶上兄弟們唄？”

白亦陵道：“我不帶你們是因為咱們的人要是多了，目標太大。就你自己的話，想去就跟上，我再帶些鎮(zhèn)國公府的家丁，咱們也見識見識狐貍精到底是什么樣的。”

常彥博最喜歡干這種事，一向是白亦陵手下的第一得力打手，他可不管別的，只要白亦陵愿意帶上自己就行，聞言十分興奮，連連點頭。

當下兩人去了鎮(zhèn)國公府，調(diào)了一隊家丁。白亦陵想先去看看情況，只怕自己一過去被人認了出來，打草驚蛇，索性跟常彥博都換了兩件胡服，做異族人打扮。

晉國國都繁華，又不禁止通商，因此京都當中各地來的人都有，放眼看去，各色服裝比比皆是。白亦陵他們換上這身衣服不會顯得突兀，關(guān)鍵有些胡人男子有帶半面具的習慣，這樣一來，他們進去的時候就不會被人認出容貌來了。

白亦陵換的這身衣服窄腰劍袖，下配長靴，銀質(zhì)面具擋住了上半面臉，露出紅唇和美玉般的下頦，颯爽之外三分秀美，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為了跟他配套，盛家的家丁也全都換了衣服。難得自家的四公子有次差遣，大家都十分重視，打起精神，做出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一路簇擁著白亦陵來到了那個叫做仁心堂的地方。

仁心堂這個名字普通的就像是任何一個街頭的醫(yī)館，但眾人到達之后，卻發(fā)現(xiàn)這里大門緊閉，從外面看起來，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如此低調(diào)，也怪不得之前沒有風聲傳出。

陸嶼做過一些調(diào)查，在白亦陵過來之前曾經(jīng)跟他提起，說是這個地方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起初由兩名“狐仙”親自挑出身份合適又遇到困難的人選，對他們進行幫助，使得這些人對于狐仙的本領(lǐng)深信不疑，再度向身邊的人介紹，就是這樣一個介紹一個，確保身份安全可靠，才能走進仁心堂的大門。

白亦陵過去之后，守在這里的狐形齊驥跑過來，抬爪沖他作了個揖，然后仗著體型優(yōu)勢，靈活地跑到屋頂掀開瓦片，朝著里面張望。

仁心堂聽名字好像醫(yī)館，里面的布置卻很像是一個大會場，中間圍著一張長桌，長桌后面坐著兩個女人，看不清楚臉，衣著倒是十分光鮮。

除此之外，擺滿了椅子，前來求醫(yī)問藥的百姓們手里有歇著編號的紙，坐在后面等待，想必是開設(shè)堂子的人也生怕引起上頭注意，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

但白亦陵過來，就是幫他們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