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秦者胡也

始皇帝三十二年。

嬴政再次出巡, 遣人海外求仙。仙人不見，卻得了句“亡秦者胡也”句子，自然不會很高興。

不過遼西郡特地趕到齊地奉上的雪鹽又讓他愉悅了起來, 對左右笑道：“朕便知道韓信盡得其父之傳, 遼西與桂林一北一南, 竟都能出產(chǎn)霜糖, 又得此雪鹽，不枉朕用他一回。”

如果說霜糖只是賣相奇佳，不曾變?yōu)檠┌椎募t糖只要把雜質(zhì)濾盡了, 其實味道也不差什么的話。那么雪鹽的如雪潔白，就不只是個小小的添頭了。

遼西出產(chǎn)的雪鹽, 色潔白, 味純凈，時下人用的鹽多出于齊、吳、晉諸地，不管是煮海為鹽，還是晉地的鹽池出產(chǎn)，再精細的工藝, 都沒辦法完全去除鹽中的苦澀味道。

當(dāng)初江涵一個人苦兮兮的在“游戲”裏一個人上班, 就瘋狂吐槽過這裏的鹽, 說怪不得都愛吃醬啊，鹽都是苦的, 只有重口味才壓得下去呵。

哪裏像韓信呈上來的雪鹽, 除了咸味, 幾乎沒有那些不該有之味, 嬴政用過的品質(zhì)最好的鹽也及不上。

他也看過韓信呈上的秘方, 原來說穿了一文不值，竟是用那草木灰加入粗鹽中熬制靜置即可。

草木灰現(xiàn)在也用在肥料中, 雖說家家都有，但還真沒有以前那么容易搜集。不過海邊本來就依靠煮海為鹽，過程中產(chǎn)出大量草木灰，之前是被管理官田的田典要走了，現(xiàn)在直接留下來熬鹽就行，也不用費事。

而韓川在桂林縣，也已經(jīng)派人到了海邊，同樣產(chǎn)出了雪鹽。嬴政對韓氏最滿意的一點，就在于他們掌握了富可敵國的秘法，卻完全用在了公事上，這也使他十分寬容地沒有令其他地方仿制。

反正供給他的不會少，讓這兩處地方多盈余一些，也好讓他的良臣騰得開手腳，做些更讓他滿意的事情。至于享漁鹽之利已久的齊地，少吃點雪鹽又不會死。想吃得好點，花錢去遼西買就行了。

想到那句“亡秦者胡也”，嬴政笑出了殺意，對李斯道：“蒙恬和韓信也該活動一下了，丞相擬旨吧。”

韓信在遼西郡老老實實地發(fā)展民生，于軍事上沒什么動靜，最多也就是找了位騎術(shù)出眾的將官教自己騎馬。他會騎馬，但是談不上騎術(shù)，訓(xùn)練了這一陣才有了點樣兒，對騎兵也更為了解了。

春秋時代以車戰(zhàn)為主，戰(zhàn)國時期的軍事思想和戰(zhàn)爭方式變化很大，尤其是與匈奴接壤的幾個國家，對騎兵開始重視起來。

但技術(shù)和時代所限，總體來說，這個時代的騎兵仍然大概更像是騎馬的步兵，哪怕是面對東胡和匈奴作戰(zhàn)，重要性也不如步兵和車兵。補給能到達的地方，步兵結(jié)陣攻過去，總是能到的；補給到不了的地方，騎兵也很難孤軍追擊。

《六韜》有言：“攻城圍邑，車騎必遠，屯衛(wèi)警戒，阻其外內(nèi)”。現(xiàn)在騎兵的用途大抵如此，迂回攻擊側(cè)翼，當(dāng)作奇兵來用。

但韓信學(xué)了地理，看了地圖，就總是蠢蠢欲動，想從東胡和匈奴那裏啃下豐美的平原之地。他都沒趕上平定六國之戰(zhàn)，嶺南三郡在他心裏也就是敵不過五萬的小戰(zhàn)役，實在算不上什么，哪比得上在胡人那裏擴地啊。

讀了那么多兵書，不指揮一場數(shù)十萬人的大戰(zhàn)，對得起那些書嗎？

“錢，糧，還有騎兵。”

張豚跟他一起練騎術(shù)，也挺像樣的了，停下來休息時就聽韓信在那念念有詞，好奇地問：“什t么錢糧騎兵，你要干什么？”

“我要打東胡和匈奴。”韓信說。

張豚興奮了：“打，帶上我，我今年十七，已經(jīng)傅籍了！”

韓信白了他一眼：“早著呢，現(xiàn)在打最多抓點俘虜。”

“那你還想要什么？”

韓信隨手畫了簡易的地圖，戳著長城之外一處河流經(jīng)過的地方發(fā)狠：“就這裏，我遲早攢錢糧打過去建城。我還要攢一支騎兵，不然他們跑得太快，建城時總來騷擾也麻煩，就是要一仗把他們打怕了，以后才安逸。”

張豚看了半天，只覺得挺遠的，既看不出來這地方有什么好，也看不出來要怎么打。不過既然韓信說要打過去建城，他也就覺得可以，總而言之：“反正你得帶上我，我十七了。”

“十七了有什么了不起，騎你的馬去！”還沒有十七歲的小郡守很不高興地揮了下馬鞭，把發(fā)小趕去練騎術(shù)。

韓信也翻身上馬，繼續(xù)練自己的騎術(shù)。他已經(jīng)試過新造出來的馬具，驚嘆于其解放雙手的效果，但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讓它現(xiàn)世。現(xiàn)在騎兵還不是主力，如果東胡和匈奴先學(xué)去了……不過胡人原本在騎射上就有優(yōu)勢，馬具對于秦人來說，可以拉近與這些胡人的差距，應(yīng)該還是利大于弊。

他打算先選拔一批騎兵出來，再用上這些馬具，現(xiàn)在先讓石興帶著人秘密打造，免得過早的流傳到胡人那裏去。

練習(xí)完回去沐浴換衣，他還沒來得及吃兩口點心，就有齊地來的商人求見。

韓信可能是最容易見的郡守了，如果一定有之一，那另一個就是韓川。尤其是離得最近的齊地商人，第一次求見幾乎都能見到，要是能拿出真金白銀訂貨，第二次也很容易。如果能拿出更多的錢訂更多的貨，以后想見就更容易了。

這次來的人姓管，是管仲的后裔，不過管仲名聲雖大，其實出身并不是大貴族，在他之后家族也不是很得意。這一支管氏本就不是嫡支，更是早已勢微，現(xiàn)在家族不過是普通的商賈，甚至說不上是大商。

管亢本人就是這一分支的家主，坐船冒著海上風(fēng)險從齊地到遼西，登陸后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陽樂，憔悴是已經(jīng)寫在臉上了，加上心中不安，神情看起來越發(fā)卑微。

韓信有點同情這個四十多歲的管氏家主，心裏打著腹稿要怎么拒絕他才能讓他好受一點。沒有辦法呀，霜糖的份額已經(jīng)分完了，雪鹽也沒了。并不是管氏沒趕上趟，而是財力不足，根本搶不過那些盡管在入秦后受到打擊，卻依然財雄一時的大商人。他同情也沒有用的呀，遼西要發(fā)展需要錢，拿不出錢他不能徇私的嘛。

“……還請郡守容情，許管氏也于齊地種植楨木。”

“這不太……嗯？”

韓信險些咬著舌頭，這管氏竟然不是來求霜糖和雪鹽的。說什么種楨木，其實楨木根本不值幾個錢，管氏是看中了韓氏仿佛點石成金的手段，詢問能不能跟著分一杯羹。

韓信不由笑了，有眼光的人還是挺多的，可惜管亢說完話就恭敬地低頭，沒看見，只聽見坐在上首的小郡守低沈的嗯了一聲，算是應(yīng)承下來，然后也不怎么說話，簡短應(yīng)付了幾句就將他打發(fā)出來了，只讓他去找自己的門客趙先生。

管亢站在府外心亂如麻，他這回到底賭對了沒有？

他家的財力真不足以插足什么大生意，但是他打聽到與韓氏微時相交的刀間早就開始在自家山地上種植楨木，又打聽到刀氏從遼西回來之后就將那片地方封上不許人接近，又將不少奴婢遷過去干活。

再稍加打聽，就得知淮陰早就開始種了，而遼西沒種楨木，卻也圈了許多山地。

管亢就動心了，一咬牙，怕誤了時間，一邊令人在自家山林裏移植楨木，一邊不惜走海路親赴遼西求見郡守。不是求他許自己種樹，而是求問能不能將這發(fā)財?shù)姆ㄗ幼尮苁弦膊逡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