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皇城無主，謝仆射及一眾老臣撐持朝廷，然則局勢大變，瑕釁迭生，想是安定不了太久。”
“圣人得盡快回都。”兩人異口同聲。
齊韞為她挽上最后一束頭發(fā)，安撫般捏捏她的雙肩，溫聲道：“你身子未愈，先歇養(yǎng)著，我去圣人那裏一趟。”
他再來不及過多停留，撩了簾子徑自離去。
下過雨的天泛著灰白，墻瓦上淡一塊濃一塊的浮云前堆后擁，空氣霧蒙蒙的，瞧著總想下雨。
沈懷珠透過窗牖看見檐下的一樹杏花，枝頭的花葉經(jīng)受不住摧折，早已隨著昨夜的風(fēng)雨零落入泥，一夜間黯然失色了。
她心頭發(fā)堵，在屋中無論如何也坐不住，正去打算去廊院裏透氣，泉章火急火燎地跑回來，說要取齊韞的佩劍和腰牌。
沈懷珠黛眉微蹙，“他要去哪么？”
泉章不明內(nèi)情，說不出個所以然，只道是郎君讓的，倉猝的幾句。
沈懷珠深知若非事態(tài)太過緊急，他倘使臨行，不會連話都不留給她一句，索性道：“我與你同去。”
泉章拿上劍應(yīng)好，兩人一前一后往廊外走，才將步下臺階，忽聽上空一陣獵獵衣響，一團(tuán)黑影從天而降。
與其一道響起的，是錚然凜冽的拔劍聲。
落地那刻，劍鋒已抵在了那人脖頸。
范初堯哆嗦著回過頭，對上沈懷珠冷厲的眸光，心中悚了一下。
一旁抱著劍鞘的泉章心有余悸，看清來人后更是心肝兒亂顫，趕忙道：“娘子使不得！這是范小郎君啊！”
沈懷珠自然覷見了他的面容，看出他是剛從外面回來，收劍提醒：“近些日子風(fēng)聲緊，你別到處亂跑。”
“怎跟我爹說一樣的話……”他咕噥一句，心想這沈娘子從前段時日住進(jìn)他們府中，總看起來病懨懨的，沒成想還有這般英邁出群的時候。
又反過來笑：“你看起來好多啦。倒是有趣，這河西的將軍一來，你便好的這樣快。”
沈懷珠無心與他插科打諢，知他長目飛耳，必然知道什么，遂問：“外邊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范初堯撓了撓下巴，“大事算不上，糟心事倒有一件。前夜作亂京都的叛軍南逃，一路伏躥進(jìn)入了山南東道，恐會攔堵圣人的回京路……”
叛軍南逃……一天兩夜的時間，還未成勢，圣人自是要早做打算，難怪如此十萬火急。
沈懷珠心頭一陣發(fā)緊，無暇與他說旁的話，倉促與他擦肩，提裙快步跑了起來。
一只家燕被驚得撲翅斜飛，越過青磚黛瓦，飛進(jìn)院子裏一枝綠叢叢的樹杪上，書房的直欞窗半掩，恰能眺見齊韞半側(cè)著身，眉梢微沈，薄唇緊抿，一臉冷峻的神色。
魏濯萬分不解：“河南道如何走不得？”
“半載前河南節(jié)度使病逝，圣人為解節(jié)鉞遍布之憂況，擢一無甚門戶的驍騎尉攝官都督、統(tǒng)管此間軍要。若臣記得不錯，此人名喚鄒平，圣人可知，這鄒平何許人也？”
魏濯略略回想，答：“揚州人氏，前任承奉郎留在那裏的旁支，于草芥螻蟻無異，人微言輕。”
“那圣人又可知，周柬璞年前暴斃府中，與此何干？”齊韞接著問。
魏濯自幼刻苦研習(xí)經(jīng)史、策論，辯事對錯，論學(xué)探道，倒也稱得上巧捷萬端，這短短兩句話的時間，已足以讓他參透其中關(guān)竅，談話間十指輕輕發(fā)顫，雙唇發(fā)黏，再無法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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