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連天人骨白關山滿眼夕陽紅(1)
次日三人向南進發,沿路尋訪阿琪下落。為了盡早拿到九難手中的羊皮碎片,一路之上,齊樂服侍二人十分周到,她既沒對阿珂起其它心思,自然也無任何輕狂之態,阿珂倒也與她好言好語,兩人相處也算融洽。
這一日將到滄州,三人在一家小客店中歇息。次日清晨,齊樂到街上買新鮮蔬菜,交給店伴給九難做早飯。她興匆匆的提了兩斤白菜,半斤腐皮,二兩口蘑從街上回來,見阿珂站在客店門口閑眺,當即笑吟吟的迎上去,從懷中掏出一包玫瑰松子糖,說道:“我在街上給你買了一包糖,想不到這小鎮上,也有這樣的好糖果。”阿珂見了十分欣喜。齊樂與她們相處這些日子,早知阿珂愛吃零食,只是九難沒什么錢給她零花,偶爾買一包糖豆,也吃得津津有味,因此在街上看到便順手給她買了一包。阿珂接了過來,說道:“師傅在房裏打坐。我氣悶得緊。這裏有什么風景優雅的所在,你陪我去玩玩。”齊樂點頭答應,放了菜便陪著阿珂出去溜了一圈。
兩人散完步回客店,阿珂一步踏入店房,突覺一股力道奇大的勁風,從房門中激撲出來,將她一撞,登時立足不定,騰騰倒退三步,一跤坐倒。阿珂只覺身下軟綿綿地,卻是坐在一人身上,忙想支撐著站起,右手反過去一撐,正按在那人臉上,狼狽之下,也不及細想,挺身站起,回過身來一看,見地下那人正是齊樂。她吃了一驚,忙道:“對不起……”一言未畢,突覺雙膝一軟,再也站立不定,一跤撲倒,向齊樂摔將下來。這一次卻是俯身而撲,已摔在她的懷裏,四只眼睛相對,相距不及數寸。阿珂大為窘迫,急道:“快扶我起來。”齊樂也是被這一下撞懵了,方才自己竟會覺得阿珂比之先前更為動人,甚至差點就想親上去了,這可真是瘋了,只楞道:“什么?”阿珂急道:“師傅正在受敵人圍攻,快想法子幫她。”原來剛才她一進門,只見九難盤膝坐在地下,右手出掌,左手揮動衣袖,正在與敵人相抗。對方是些什么人,卻沒看清,只知非止一人,待要細看,已被房中的內力勁風逼了出來。齊樂比她先到一幾步,遭遇卻是一模一樣,也是一腳剛踏進門,立被勁力撞出,摔在地下,阿珂跟著趕到,便跌在她身上。阿珂右手撐在齊樂胸口,慢慢挺身,深深吸了口氣,終于站起,嗔道:“你干什么躺在這裏,絆了我一跤?”她明知齊樂和自己遭際相同,身不由已,但剛才的情景實在太過羞人,忍不住發作幾句。齊樂回了神,沒好氣道:“是,是。早知你要摔在這地方,我該當向旁爬開三尺才是。”阿珂啐了一口,掛念著師傅,張目往房中望去。只見九難坐在地下,發掌揮袖,迎擊敵人。圍攻她的敵人一眼見到共有五人,都是身穿紅衣的喇嘛,每人迅速之極的出掌拍擊,但被九難的掌力所逼,均是背脊緊緊貼著房中的板壁,難以欺近。阿珂走上一步,想看除了這五人外是否另有敵人,但只跨出一步,便覺勁風壓體,氣也喘不過來,只得倒退了兩步,拉了齊樂起來,道:“你能不能想法看看敵人是什么來路?”
齊樂手扶身后的墻壁,站起身來,見到房中的情景,說道:“六個喇嘛都是壞人。”阿珂凝神瞧著房中情景,突然一聲驚呼。齊樂向房內望去,只見六個喇嘛均已手持戒刀,欲待上前砍殺,只是給九難的袖力掌風逼住了,欺不近身。但九難頭頂冒出絲絲白氣,看來已是出盡了全力。她只一條臂膀,獨力拼斗六個手執兵刃的喇嘛,再支持下去恐怕難以抵敵,齊樂想上前相助,但自知武藝低微,連房門也走不進去,就算在地下爬了進去,九難不免要分神照顧,反而是幫她倒忙。焦急之下,忽見角落裏倚著一柄掃帚,當即過去拿起,身子縮在門邊,伸出掃帚,向近門的一名喇嘛臉上亂拔,只盼他心神一亂,內力不純,就可給九難的掌力震死。掃帚剛伸出,便聽一聲大喝,手中一輕,掃帚頭已被那喇嘛一刀斬斷,隨著房中鼓蕩的勁風直飛出來,擦過她臉畔,劃出了幾條血絲,好不疼痛。阿珂見到,急道:“你這般胡鬧,那……那不成的。”
齊樂身靠房門的板壁,只覺不住震動,似乎店房四周的板壁都要被刀風掌力震坍一般,心念一動,看清了幾名喇嘛所站的方位,走到那削斷她掃帚的喇嘛身后,拔出匕首,隔著板壁刺了進去。匕首鋒利無比,板壁不過一寸來厚,匕首刺去,如入豆腐,跟著插入了那喇嘛后心。那喇嘛大叫一聲,身子軟垂,靠著板壁慢慢坐倒。齊樂聽到叫聲,知已得手,走到第二個喇嘛后,又是一匕首刺出。轉眼之間,如此連殺了四人。匕首刃短,刺入后心之后并不從前胸穿出,每名喇嘛中劍坐倒,房中余人均不知他們如何身死。其余兩名喇嘛大駭,奪門欲逃。九難躍身發掌,擊在一名喇嘛后心,登時震得他狂噴鮮血而死,右手衣袖一拂,阻住了另一名喇嘛去路,右手出指如風,點了他身上五處穴道。那喇嘛軟癱在地,動彈不得。九難踢轉四名喇嘛尸身,見到背上各有刀傷,又看到板壁上的洞孔,才明其理,向那喇嘛喝道:“你……你是何……”突然身子一晃坐倒,口中鮮血汩汩涌出。
門內喇嘛都是好手,她以一敵六,內力幾已耗竭,最后這一擊一拂,更是全力施為,再也支持不住。阿珂和齊樂大驚,搶上扶住。阿珂連叫:“師傅,師傅!”九難呼吸細微,閉目不語。齊樂和阿珂兩人將她抬到炕上,她又吐出許多血來。阿珂慌了手腳,只是流淚。客店中掌柜與店小二等見有人斗毆,早就躲得遠遠地,這時聽得聲音漸息,過來探頭探腦,見到滿地鮮血,死尸狼藉,嚇得都大叫起來。齊樂雙手各提一柄戒刀,喝道:“叫什么?快給我閉上了鳥嘴,否則一刀一個,都將你們殺了。”眾人見到明晃晃的戒刀,嚇得諾諾連聲。齊樂取出三錠銀子,每錠都是五兩,交給店伙,喝道:“快去雇兩輛大車來。五兩銀子賞你的。”那店伙又驚又喜,飛奔而出,片刻間將大車雇到。齊樂又取出四十兩銀子,交給掌柜,大聲道:“這六個惡喇嘛自己打架,你殺我,我殺你,你們都親眼瞧見了,是不是?”那掌柜如何敢說不是,只有點頭。齊樂道:“這四十兩銀子,算是房飯錢。”和阿珂合力抬起九難放入大車,取過炕上棉被,蓋在她身上,再命店伙計將那被點了穴道的喇嘛抬入另一輛大車。齊樂向阿珂道:“你陪師傅,我陪他。”兩人上了大車。
齊樂吩咐沿大路向南,心想:“師太身受重傷,再有喇嘛來攻,那可糟糕。得找個偏僻的地方,讓她養傷才好。”生怕那喇嘛解開了穴道,自己可不是他對手,取過一條繩子,將他手足牢牢縛住。行得十余裏,阿珂忽然叫停,從車中躍出,奔到齊樂車前,滿臉惶急,說道:“師傅的氣息越來越弱,只怕……只怕……”齊樂一驚,忙下車去看,見九難氣若游絲。阿珂哭道:“有什么靈效傷藥,那就好了。咱們快找大夫。只是這地方……”齊樂忽然想起,毛東珠曾給自己三十顆丸藥,叫什么“雪參玉蟾丸”,是高麗國國王進貢來的,說道服后強身健體,解毒療傷,靈驗非凡,當即從懷中取出那玉瓶,說道:“靈效傷藥,我這裏倒有。”倒了兩顆出來,餵在九難口中。阿珂取過水壺,餵著師傅喝了兩口。齊樂干脆坐在九難車中,與阿珂相對,說道:“師傅服藥之后,不知如何,咱們先守著她。”命兩輛大車又行。過了一盞茶時分,九難忽然長長吸了口氣,緩緩睜眼。阿珂大喜,叫道:“師傅,你好些了?”九難點了點頭。齊樂忙又取出兩顆丸藥,道:“師太,丸藥有效,你再服兩顆。”九難微微搖關,低聲道:“今天……夠了……我得運氣化這藥力……停……停下車子。”齊樂道:“是,是。”吩咐停車。九難命阿珂扶起身子,盤膝而坐,閉目運功。
齊樂也瞧不懂運功什么的,便瞧著阿珂,但見她初時臉上深有憂色,漸漸的秀眉轉舒,眼中露出光彩,又過了一會,小嘴邊露出了一絲笑意,齊樂便知九難運功療傷,大有進境。再過一會,見阿珂喜色更濃,齊樂便放下心來。突然間阿珂抬起頭來,見到她呆呆的瞧著自己,只不知為何登時雙頰紅暈,本欲稍加叱責,生怕驚動了師傅行功,一句話到得口邊,又即忍住,紅著臉白了她一眼。齊樂向她一笑,順著她眼光看九難時,呼吸也已調勻。
九難呼了口氣,睜開眼來,低聲道:“可以走了。”齊樂道:“再歇一會,也不打緊。”九難道:“不用了。”齊樂又取出五兩銀子分賞車夫,命他們趕車啟程。當時雇一輛大車,一日只須一錢半銀子,兩名車夫見她出手豪闊,大喜過望,連聲稱謝。九難緩緩道:“齊樂,你給我服的,是什么藥?”齊樂道:“那叫‘雪參玉蟾丸’,是朝鮮國國王進貢給小皇帝的。”九難臉上閃過一絲喜色,說道:“雪參和玉蟾二物,都是療傷大補的圣藥,幾有起死回生之功,想不到竟教我碰上了,那也是命不該絕。”她重傷之余,這時說話竟然聲調平穩,已無中氣不足之象。阿珂喜道:“師傅,你老人家好了?”九難道:“死不了啦。”齊樂道:“我這裏還有二十八粒。”說著將玉瓶遞過。九難不接,道:“最多再服兩三顆,也就夠了,用不著這許多。”齊樂心想:“三十顆丸藥就都給你吃了,又打什么緊?反正是毛東珠給的,一瓶藥換一份碎片,我還賺了。”說道:“師太,你身子要緊,這丸藥既然有用,下次我見到小皇帝,再向他討些就是了。”將玉瓶放在她手裏。九難點了點頭,但仍將玉瓶還了給她。
又行一程,九難道:“有什么僻靜所在,停下車來,問問那個喇嘛。”齊樂應道:“是。”命大車駛入一處山坳,叫車夫將那喇嘛抬在地下,然后牽騾子到山后吃草,說道:“不聽我叫喚,不可過來。”兩名車夫答應了,牽了騾子走開。九難道:“你問他。”齊樂拔出匕首,嗤的一聲,割下一條樹枝,隨手批削,頃刻間將樹枝削成一條木棍,問道:“老兄,你想不想變成一條人棍?”那喇嘛見那匕首如此鋒利,早已心寒,顫聲道:“請問小爺,什么叫做人棍?”齊樂道:“把你兩條臂膀削去,耳朵、鼻子也都削了,全身凸出來的東西,通統削平,那就是一條人棍。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試試?”說著將匕首在他鼻子上擦了幾擦。那喇嘛道:“不,不,小僧不要做人棍。”齊樂道:“我不騙你,很好玩的,做一次也不妨。”那喇嘛道:“恐怕不好玩。”齊樂道:“你又沒做過,怎知不好玩?咱們試試再說。”說著將匕首在他肩頭比了比。那喇嘛哀求道:“小爺饒命,小的大膽冒犯了師太,實是不該。”
齊樂道:“好,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只消有半句虛言,就叫你做一條人棍。我將你種在這裏,加些肥料,淋上些水,過得十天半月,說不定你又會長出兩條臂膀和耳朵、鼻子來。”那喇嘛道:“不會的,不會的。小僧老實回答就是。”齊樂道:“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來冒犯師太?”那喇嘛道:“小僧名叫呼巴音,是青海的喇嘛,奉了大師兄桑結之命,想要擒……擒拿這位師太。”齊樂心想桑結之名,在五臺山上也聽說過,問道:“這位師太好端端的,又沒得罪了你那臭師兄,你們為什么這等膽大妄為?”呼巴音道:“大師兄說,我們活佛有八部寶經,給這位師太偷……不,不,不是偷,是借了去,要請師太賜還。”齊樂道:“什么寶經?”呼巴音道:“是差奄古吐烏經。”齊樂道:“胡說八道,什么嘰裏咕嚕烏經?”呼巴音道:“是,是。這是我們說的話,漢語就是《四十二章經》。”齊樂道:“你的臭師兄,又怎知道師太取了《四十二章經》?”呼巴音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齊樂道“你不知道,留著舌頭何用?把舌頭伸出來。”說著把匕首一揚。呼巴音哪裏肯伸?求道:“小僧真的不知道。”齊樂道:“你臭師兄在青海,哪有這么快便派了你們出來?”呼巴音道:“大師兄和我們幾個,本來都是在北京,一路從北京追出來的。”齊樂點點頭,已明其理,又是毛東珠。問道:“你們這一伙臭喇嘛,武功比你高的,跟你差不多的,還有幾個?”呼巴音道:“我們同門師兄弟,一共是一十三人,給師太打死了五個,還有八個。”齊樂暗暗心驚,喝道:“什么八個?你還算是人么?你早晚是一條人棍。”呼巴音道:“小爺答應過,不讓小僧變人棍的。”齊樂道:“余下那七條人棍,現今到了哪裏?”呼巴音道:“我們大師兄本領高強得很,不會變人棍的。”齊樂在他腰眼裏重重踢了一腳,罵道:“你那臭師兄本事再大,我也削成一條人棍給你瞧瞧。”呼巴音道:“是,是。”可是臉上神色,顯是頗不以為然。
齊樂反來覆去又盤問良久,再也問不出什么,于是鉆進大車,放下了車帷,低聲將呼巴音的話說了,又道:“師太,還有七個喇嘛,如果一齊趕到,那可不容易對付。若在平日,師太自也不放在心上,此刻你身子不大舒服……”九難搖頭道:“就算我安然無恙,以一敵六,也是難以取勝,何況再加上一個武功遠遠高出儕輩的大師兄。聽說那桑結是密宗寧瑪派的第一高手,大手印神功已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齊樂道:“我倒有個計較,只是……只是太墮了師太的威風。”九難嘆道:“出家人有什么威風可言?你有什么計策?”齊樂道:“我們去偏僻的所在,找家農家躲了起來。請師太換上鄉下女子的裝束,睡在床上養傷。阿珂和我自然也換上鄉下裝束,算是師太……師太的女兒……和兒子。”九難搖了搖頭,道:“計策可以行得。你兩個算是我的侄兒侄女。”齊樂道:“是。那這喇嘛?……”九難道:“先前與人動手,是不得已,難以容情。這喇嘛已無抗拒之力,再要殺他,未免太過狠毒。只是……只是放了他卻也不行,咱們暫且帶著,再作打算。”齊樂應了,叫過車夫,將呼巴音抬入車中,命車夫趕了大車又走。一路上卻不見有什么農家,生怕桑結趕上,只待一見小路便轉道而行,只是沿途所見的岔道都太過窄小,行不得大車。
正行之間,忽聽得身后馬蹄聲響,有數十騎馬急馳追來。齊樂暗暗叫苦,催大車快奔。兩名車夫口催鞭打,急趕騾子。但追騎越奔越近,不多時已到大車之后。齊樂從車廂板壁縫中一張,當即放心,透了口氣,原來這數十騎都是身穿青衣的漢子,并非喇嘛。頃刻之間,數十乘馬都從車旁掠過,搶到車前。阿珂突然叫道:“鄭……鄭公子!”齊樂一楞,原來這時阿珂已然認識鄭克塽了?
馬上一名乘客立時勒住了馬,向旁一讓,待大車趕上時與車子并肩而馳,叫道:“是陳姑娘?”阿珂道:“是啊,是我。”聲音中充滿喜悅之意。馬上乘客大聲道:“想不到又再相見,你跟王姑娘在一起嗎?”阿珂道:“不是,師姊不在這裏。”那乘客道:“你也去河間府?咱們正好一路同行。”阿珂道:“不,我們不去河間府。”那乘客道:“河間府很熱鬧的,你也去罷。”他二人說話之時,車馬仍繼續前馳。齊樂見阿珂雙頰暈紅,眼中滿是光彩,極是高興,便如遇上了世上最親近之人一般,不知不覺,心中吃味,心想:“是了,她與我交好只是因我是女子,她心中喜歡的仍是鄭克塽。”不覺間,她想起方沐二人,心下更是低落,那二人目前雖是看上去接受了自己,可若哪一日她們身邊出現一名優秀男子,那時哪知她們是否還會對自己始終如一呢。此時又聽阿珂問道:“河間府有什么熱鬧事?”那人道:“你不知道么?”車帷一掀,一張臉探了進來。齊樂見那人面目俊美,又想想自己現下這般,更是沮喪不已。
齊樂見鄭克塽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滿臉歡容,說道:“河間府要開‘殺龜大會’,天下英雄好漢都去參與,好玩得很呢。”阿珂問道:“什么‘殺龜大會’。殺大烏龜么?那有什么好玩?”那人笑道:“是殺大烏龜,不過不是真的烏龜,是個大壞人。他名字中有個‘龜’字的。”阿珂笑道:“哪有人名字中有個‘龜’字的?你騙人。”那人笑道:“不是烏龜的龜,聲音相同罷了,是桂花的桂,你倒猜猜看,是什么人?”齊樂忍不住腹誹:“這么低齡的對話……一談戀愛就智商缺乏么……”
卻聽阿珂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是大漢奸吳三桂。”那人笑道:“正是,你真聰明,一猜就著。”齊樂無語地撇撇嘴。阿珂道:“你們把吳三桂捉到了么?”那人道:“這可沒有,大伙兒商量怎么去殺了這大漢奸。”只見那人笑吟吟的瞧著阿珂,蹄聲車聲一直不斷。這人騎在馬上,彎過身來瞧著車廂裏,騎術極精。阿珂轉頭向九難低聲道:“師傅,咱們要不要去?”
九難武功雖高,卻殊乏應變之才,武林豪杰共商誅殺吳三桂之策,自己亟愿與聞,但桑結等眾喇嘛不久就會追趕前來,情勢甚急,沈吟片刻,問齊樂道:“你說呢?”齊樂心想那殺龜大會遲早是要去的,只是她因諸多原因,心中對鄭克塽滿是厭憎,實在不想與他同行,便道:“惡喇嘛一來,咱們對付不了,還會牽累鄭公子一行人,還是趕忙躲避的為是。”那青年道:“什么惡喇嘛?”阿珂道:“鄭公子,這位是我師傅。我們途中遇到一群惡喇嘛,要害我師傅。她老人家身受重傷,后面還有七名喇嘛追來。”那青年道:“是!”轉頭出去,幾聲呼嘯,馬隊都停了下來,兩輛大車也即停住。
那青年躍下馬背,卷起車帷,躬身說道:“晚輩鄭克塽拜見前輩。”九難點了點頭。鄭克塽道:“諒七八名喇嘛,也不用掛心,晚輩代勞,打發了便是。”阿珂又驚又喜,又有些擔心,說道:“那些惡喇嘛很厲害的。”鄭克塽道:“我帶的那些伴當,武藝都很了得,諒可料理得了。咱們就算多勝少,一個對一個,也不怕他七八個喇嘛。”阿珂轉頭向師傅,眼光中露出詢問之意,其實祈求之意更多于詢問。齊樂瞧了瞧鄭克塽的那些伴當,輕笑道:“鄭公子,師太這等高深的武功,還受了傷,你二十幾個人,又有什么用?”阿珂不開心道:“他帶著二十幾人,個個武藝高強。難道二十幾個人還怕了七個喇嘛?”齊樂笑了笑不接她話,反是看向九難。九難沈吟不語,齊樂要她扮作農婦,躲避喇嘛,事非得已,卻實大違所愿,若只兩個小孩知道,那也罷了,要她當著二三十個江湖豪客之前去喬裝避禍,那是寧死不為,緩緩的道:“這些喇嘛是沖著我一人而來,鄭公子,多謝你的好意,你們請上路罷。”鄭克塽道:“師太說哪裏話來?路見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況……何況師太是陳姑娘的師傅,晚輩稍效微勞,那是義不容辭。”阿珂臉上一紅,低下頭去,卻顯得十分得意。九難點了點頭,道:“好,那么咱們一起去河間府瞧瞧,不過你不必對旁人說起我。我生必疏懶,不愿跟旁人相見。”鄭克塽喜道:“是,是!自當謹遵前輩吩咐。”齊樂見九難已做決定,心裏有些等著看好戲的也道了兩聲好。九難道:“鄭公子屬何門派?尊師是哪一位?”問他門派師承,那是在查考他的武功了。鄭克塽道:“晚輩承三位師傅傳過武藝。啟蒙的業師姓施,是武夷派高手。第二位師傅姓劉,是福建莆田少林寺的俗家高手。”九難道:“嗯,這位劉師傅尊姓大名?”鄭克塽道:“他叫劉國軒。”九難聽得他直呼師傅的名字,并無恭敬之意,微覺奇怪,隨即想起一人,道:“那不是跟臺灣的劉大將軍同名么?”鄭克塽道:“那就是臺灣延平王麾下中提督劉國軒劉將軍。”九難道:“鄭公子是延平郡王一家人?”鄭克塽道:“晚輩是延平郡王次子。”九難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忠良后代。”
鄭成功從荷蘭人手中奪得臺灣。桂王封鄭為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永歷十六年(即康熙元年)五月,鄭成功逝世,其時世子鄭經鎮守金門、廈門,鄭成功之弟鄭襲在臺灣接位。鄭經率領大將周全斌,陳近南等回師臺灣,攻破擁戴鄭襲的部隊,而接延平郡王之位。鄭經長子克臧,次子克塽,自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算起,鄭克塽已是鄭家的第四代了。其時延平郡王以一軍之力抗滿清不屈,孤懸海外而奉大明正朔,天下仁人義士無不敬仰。鄭克塽說出自己身份,只道這尼姑定當肅然起敬,哪知九難只點點頭,說了一句“原來是忠良后代”,更無其他表示。他不知九難是祟禎皇帝的公主。他師傅劉國軒是父親部屬,他對之便不如何恭敬,在九難眼中,鄭經也不過是一個忠良的臣子而已。九難眼望鄭克塽,緩緩的道:“那么你第一個師傅,就是投降滿清韃子的施瑯么?”鄭克塽道:“是。這人無恥忘義,晚輩早已不認他是師傅,他日疆場相見,必當親手殺了他。”言下甚是慷慨激昂。齊樂想到鄭克塽日后輕易為康熙招降,心中忍不住輕蔑笑笑:“無恥忘義?疆場相見?”鄭克塽又道:“晚輩近十年來,一直跟馮師傅學藝,他是昆侖派的第一高手,外號叫作‘一劍無血’,師太想必知道這外號的來歷。”九難道:“嗯,那是馮錫范馮師傅,只是不知他這外號的來歷。”鄭克塽道:“馮師傅劍法固然極高,氣功尤其出神入化。他用利劍的劍尖點人死穴,被殺的人皮膚不傷,決不出血。”九難“哦”的一聲,道:“氣功練到這般由利返鈍的境界,當世也沒幾人。馮師傅他有多大年紀了?”鄭克塽十分得意,道:“今年冬天,晚輩就要給師傅辦五十壽筵。”九難點了點頭,道:“還不過五十歲,內力已如此精純,很難得了。”頓了一頓,又道,“你帶的那些隨從,武功都還過得去罷?”鄭克塽道:“師太放心,那都是晚輩王府中精選的高手衛士。”齊樂忽道:“常言道,明師必出高徒,鄭公子由三位名師□□出來,想來武功也是了得?”鄭克塽不知齊樂的來歷,但見她和白衣尼、阿珂同坐一車,想必跟她們極有淵源,當下得意笑道:“在下盡得師傅真傳,只消再沈淀數年,自覺在江湖上或可排上名號。”齊樂點點頭,笑道:“我沒見識過鄭公子的武功,因此隨口問問。阿珂你和鄭公子相比,不知哪一位的武功強些?”阿珂向鄭克塽瞧了一眼,道:“自然是他比我強得多。”鄭克塽一笑,說道:“姑娘太謙了。”齊樂點頭道:“原來如此。說名師必出高徒,原來你的武功不高,只因為你師傅是低手,是暗師,遠遠不及鄭公子的三位高手名師。”阿珂一張小臉脹得通紅,瞪她一眼,忙道:“我……我幾時說過師傅是低手,是暗師了?你自己在這裏胡說八道。”九難微微一笑,道:“齊樂,你又招惹她。阿珂,你跟齊樂斗嘴,是斗不過的。咱們走罷。”大車放下帷幕。一行車馬折向西行。鄭克塽騎馬隨在大車之側。
九難低聲問阿珂道:“這個鄭公子,你怎么相識的?”阿珂臉一紅,道:“我和師姊在河南開封府見到他的。那時候我們……我們穿了男裝,他以為我們是男人,在酒樓上過來請我們喝酒。”九難道:“你們膽子可不小哇,兩個大姑娘家,到酒樓去喝酒。”阿珂低下頭來,道:“也不是真的喝酒,裝模作樣,好玩兒的。”齊樂輕笑道:“阿珂啊,你就算穿了男裝,許多人也是能輕易看出的……這鄭公子,我瞧是不懷好意,不然有哪個男子沒事就在酒樓請人喝酒?又不是熱血豪情,一見如故。”阿珂只覺齊樂方才起便有些針對鄭克塽,不喜道:“你才不懷好意!我們扮了男人,他一點都認不出來。后來師姊跟他說了,他還連聲道歉呢。人家是彬彬有禮的君子,哪像你……”一行人中午時分到了豐爾莊,那是冀西的一個大鎮。眾人到一家飯店中打尖。
齊樂下得車來,但見那鄭克塽長身玉立,氣宇軒昂,至少要高出自己一個半頭,不由得更興自慚形穢之感。他手下二十余名隨從,有的身材魁梧,有的精悍挺拔,身負刀劍,看來個個神氣十足。
來到飯店,阿珂扶著九難在桌邊坐下,她和鄭克塽便打橫相陪。齊樂眼不見為凈,自行走到廳角的一張桌旁坐下。飯店中伙計送上飯菜,鄭家眾伴當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齊樂拿了七八個饅頭,去給縛在大車中的呼巴音吃了,只覺這呼巴音比之鄭家那些人倒還更親些。她回入座位,隔著幾張桌子瞧去,只見阿珂容光煥發,和鄭克塽言笑晏晏,神情甚是親密,齊樂尋思:“都這么親密了,就算我告訴她鄭克塽靠不住她也多半不信的吧。”忽聽得一陣馬蹄聲響,幾個人乘馬沖進鎮來,下馬入店,卻是七個喇嘛。齊樂心中怦怦亂跳,但有些幸災樂禍,反正鄭克塽武功高強,跟三個高手師傅學了武功盡得真傳。
那七名喇嘛一見九難,登時臉色大變,咕嚕咕嚕說起話來。其中一名身材高瘦的喇嘛吩咐了幾句,七人在門口一桌邊坐下,叫了飯菜。各人目不轉睛的瞧著九難,神色甚是憤怒。九難只作不見,自管自的緩緩吃飯,過了一會,一名喇嘛站起身來,走到九難桌前,大聲道:“兀那尼姑,我們的幾個同伴,都是你害死的么?”鄭克塽站起身來,朗聲道:“你們干什么的?在這裏大呼小叫,如此無禮?”那喇嘛怒道:“你是什么東西?我們自跟這尼姑說話,關你什么事?滾開!”只聽得呼呼幾聲,鄭克塽手下四名伴當躍了過來,齊向喇嘛抓去。那喇嘛右手一格,擋開了兩人,飛出一腿,將一名伴當踢得向飯店外摔了出去,跟著迎面一拳,正中另一名伴當的鼻梁,將他打得暈倒在地。其余眾伴當在叫:“并肩上啊!”抽出兵刃向那喇嘛砍去。那邊五名喇嘛也各抽戒刀,殺將過來,只那高瘦喇嘛坐著不動。頃刻之間,飯堂中乒乒乓乓,打得十分熱鬧。店伴和吃飯的閑人見有人打架,紛向店外逃出。鄭克塽和阿珂都拔出長劍,守在九難身前,店堂中碗盞紛飛,桌椅亂擲,每一名喇嘛都抵擋四五名鄭府伴當。忽聽得呼一聲響,一柄單刀向上飛去,砍在屋梁之上,齊樂抬頭看去,白光閃動,又有兩把刀飛了上來,砍在梁上。跟著又有三四柄長劍飛上,幾名鄭府伴當連連驚呼,空手躍開,呼呼聲接連不斷,一柄柄兵刃向上飛去,都是釘在橫梁或是椽子之上,再不落下。有些鋼鞭,鐵锏等沈重的兵器,卻是穿破了屋頂,掉上瓦面。不到半炷香時分,鄭府二十余名伴當手中都沒了兵刃。齊樂第一次見到一場架打成這樣,驚得嘴也合不上。
幾名喇嘛紛紛喝道:“快跪下投降,遲得一步,把你們腦袋瓜兒一個個都砍了下來。”鄭府眾伴當兵刃雖失,并無怯意,或空手使拳,或提起長凳,又向六喇嘛撲來。六名喇嘛一聲吆喝,揮刀擲出,噗的一聲響,六柄戒刀都插在那高瘦喇嘛所坐的桌上,整整齊齊的圍成了一個圓圈,跟著門人躍出人群,但聽得呼聲此起彼落,混雜著喀喇之聲不絕,片刻之間,二十余名伴當個個都被折斷了大腿骨,在店堂中摔滿了一地。
六名喇嘛雙手合十,嘰哩咕嚕的似乎念了一會經,坐回桌旁,拔下桌上的戒刀,掛在身旁。那高高瘦瘦喇嘛叫道:“拿酒來,拿飯菜來!”喝了幾下,店伴遠遠瞧著,哪敢過來?一名喇嘛罵道:“**的,不拿酒飯來,咱們放火燒了這家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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