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古城

更新時間2013-9-10 11:02:07 字數：3132

黃昏時分，前鋒小隊已經在霍先生的帶領下向兵狼峰的峰頂攀了過去。說來也巧，那條古道的位置距離西天梯有大約二裏路程，中間隔著幾片山峰上突出的巨巖，因此極為隱蔽，從西天梯或是兵狼城上的任何一個位置，都看不到南征軍士兵在登山。

蘇簡帶著一千南征軍隱身在兵狼峰腳下的密林中，遙遙地看著天元士兵一個接著一個沿著已然湮沒在荊棘間的古道向上攀去。夕陽輝映下，蘇簡見到崖上一個個天元軍將士的背影在緩緩上升，直看得心驚肉跳，手心出汗。漸漸地這些士兵就似攀進云霧一般，再也不見人影，而山壁上偶爾能見到垂下的一根根繩索。少時，就有守在山下的傳令兵飛奔來向蘇簡回報，兵狼峰上已經依約送來信號，也就是說，霍先生帶著的前鋒小隊，已經率先登上了兵狼峰了。

蘇簡見身周的將士們喜形于色，她這次帶的幾名副尉原先都是楚平蠻與李三揚手下，這次個個摩拳擦掌都是想替長官報仇的。只是約定的時間未到，蘇簡還是約束住手下躍躍欲試的將官，只待映照在山壁上的陽光一點一點地消逝殆盡。

酉時三刻左右，四周早已暗沈下來。蘇簡看了看天色，見夜空清朗，而兵狼峰上的云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蘇簡一聲號令，南征軍的這一千人，安靜而迅速地朝兵狼峰腳下聚攏過去。

只是蘇簡心中還是有些怕的，她素來畏高，前一世裏陪閨蜜們去爬黃山，在山巔留下的照片之中，她露著一張苦瓜臉，雙手緊緊地攥著欄桿之類的東西，連騰一只手出來比個剪刀的勇氣都沒有，因此在這件事上，她總是淪為閨蜜們的笑柄。但是，到了此時此地，想要再后退，已是不能夠了。蘇簡來到兵狼峰下，伸手握住山上垂下的繩索，深吸一口氣，卻聽身后一人道：“蘇校尉！”

來人是木清寒，面孔掩在夜幕之中，暗沈沈的看不清楚，而那一雙清亮的眸子卻認真地看著蘇簡。蘇簡奇道：“木先生？木先生不是應該在山下與陳將軍一起策應攻城么？”木清寒抬頭看了看高聳直入夜空的兵狼峰，道：“畢竟也想見識一下兵狼峰頂那座千年古城。”說著他撫了撫腰，道：“只是這身子骨已經不如年輕時候了。不知可否委屈蘇校尉，與老朽在一處登山。”蘇簡覺得那“老朽”兩字特別刺耳，以往也從沒聽木清寒這樣說過。她趕忙客氣道：“木先生太謙了，這有何不可？”木清寒右手一攤，蘇簡見他手心之中是一條長繩，木清寒道：“那就委屈蘇校尉了，腰上縛著這繩索，對不住，另一端會縛在在下腰上。”

蘇簡有些臉紅，不管怎樣，木清寒都是個成年男子。她只低頭默默地將繩索縛好，對木清寒說：“木先生，可以了么？”木清寒在身后應了，蘇簡便深吸一口氣，努力向上攀登起來。

通往兵狼峰頂的峭壁上，千年之前鑿就的古道依稀可辨。前面經過的士兵已經將掩蓋古道的荊棘砍去大半，在清朗的夜色下，能夠看出巖壁上鑿出一痕一痕的石階。蘇簡心中感嘆——這簡直就比天梯還要天梯么，雖說有鑿出的石階，可是每個石階都僅僅提供了一個極為狹窄的著力點，蘇簡大部分的重量都靠她的雙臂，吊在繩上，只是雙足踏在石階之上，稍稍借力。久而久之，蘇簡雙臂開始覺得酸麻，呼吸之聲開始越來越重。然而木先生卻似乎游刃有余地跟在蘇簡身后，無論蘇簡的動作是快還是慢，木清寒都不徐不疾地跟著。

大約距離崖頂還有四五十丈的時候，蘇簡覺得以往只有在長跑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極點”這會兒出現了。她感到自己氣喘如牛，汗如雨下，真想停下來歇一歇，可是又怕影響到后面士兵上崖的速度。這時，木清寒有力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蘇簡，你行的，你一定要挺過去。”蘇簡聽了心道：“什么嘛！說什么身子骨不如年輕人，這會兒分明是來笑話我的。”她一只手奮力伸出，可是手心有汗，握在繩上一滑，整個人失了重心，朝下直墜下去，墜了一丈有余，腰上一緊，終于停下。蘇簡驚魂未定，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但是她此刻神智仍是清明，知道她與木清寒之間的那根“登山安全繩”終于發揮作用了。

木清寒手上使勁，片刻之間已經將蘇簡拉到身側，他左手扶住蘇簡的腰，右手把住繩索，在蘇簡耳邊輕聲道：“別怕！”在夜色之中，蘇簡的臉紅了又紅，心中卻又犯起倔強來，“想看我笑話么？偏不給你笑！”想到這裏，她再度揮出手，這次她牢牢地握住了繩索，足尖踏在石階上用力一蹬，整個身體又上升了一大截。“就這樣！”蘇簡心想，“保持呼吸的節奏，用力……”她卻沒有註意到身后那人一直若即若離地跟在她的身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來。

好容易到了崖頂，蘇簡一躍而上崖頂的平地，幾乎想馬上癱倒在地面上，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崖頂清新的空氣。可是她頭腦中還保留了一絲清明，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職責。她環視四周，卻驚奇地發現，已經上崖的大約五百人，都聚在一處。大家都似乎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

蘇簡揉揉眼睛，才看清那黑壓壓的一片不是烏云，而是一座城池。

此刻，兵狼峰上的云霧稍散，遠遠的，一輪明月遙遙躍上了地平。借著月光，眾人終于看清了這座城池的樣子。

這是一座沒有城墻的城池，或許，這座城，本來也不需要城墻。

在皎皎的月光下，城中的每一棟建筑，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泛著黑色的光澤，在月光下顯得神秘而詭異。這是一座黑色的城池。城垣正中，矗立著一座高大如神廟一般的圓形建筑，占據了天際線上最醒目的位置。寬敞的道路與一間間整齊有致的民房從那高大神廟腳下向四面延伸開來。只是經過了歲月的磨礪，這些墨玉一般的巨石砌成的道路上早已雜草叢生，而道路兩旁的房屋，也早已坍塌，只剩廢墟，還能夠隱約看出原有的格局。惟有那座“神廟”，依舊完好地矗立著，似乎是一座神邸，在歷盡了千年風霜之后，依然俯視著早已不在了的蕓蕓眾生。

整座城內靜靜的，毫無生命的跡象。

蘇簡顧不上瞻仰這座千年古跡，她將已經登上崖頂的士兵集結成隊，又安排人手準備下降的繩索，另一撥人負責準備武器。她看看僅剩兩百余名士兵尚在攀至崖頂的路上，而約定的開始攻擊的時間，也快要到了。

蘇簡又與幾名副尉確認了一下攻城的細節，她滿意地點點頭，頭一回，借著月光，見木清寒雙眉緊鎖，看著霍必行。而霍先生此刻，一副全神貫註的樣子，似乎正在側耳細聽著什么。

忽然，蘇簡也似乎聽見了什么，而木清寒一躍而起，伸出手想扣住霍必行的脈門。而霍必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身手卻比平日裏快了幾分，一晃便躲過了木清寒。蘇簡只聽他大聲呼叫道：“師父，師父——是您老人家么？我是必行啊——”霍必行一邊呼叫，一邊就沿著那古城的道路向著城中奔去。

蘇簡與木清寒對望一眼，木清寒點點頭，轉身緊隨著霍先生的身影就奔進了那座黑色的城池。而蘇簡卻回頭短暫地吩咐了幾名手下的副尉，下令道如果自己無法按時回來，則幾名副尉就按照事先部署發動攻擊。她轉過頭來，循著木清寒青色的背影，緊緊地追過去。

蘇簡原不是這等好奇心旺盛之人，只是此刻，立在這座古城之前，她心中自然而然地涌起一種沖動，想要進城一探究竟，仿佛這座城與她，有一種宿命的關聯似的。此刻木清寒在她身前幾丈之處，而霍必行，在木清寒身前更遠的位置上。三人的方向一致，都隨著霍必行奔向城中那座神廟。而神廟，就在距三人一百余丈的地方。

蘇簡自覺奔行了很久，她已經累得額頭出汗，氣喘吁吁。她身前木清寒與霍必行也都各自放慢了腳步，可是那座神廟，依然矗立在百余丈開外的前方，竟似沒有靠近寸許。蘇簡心中恐懼，突然大叫了一聲“木先生”，前面木清寒渾身一震，回過頭來。蘇簡沒剎住腳，一頭撞到了木清寒身上，見到木清寒眼中全是錯愕。他伸出手，隔著袖拉住了蘇簡的右手，道：“靠緊我，切莫遠離。”

蘇簡抬頭，只見前方那座神廟依然矗立在百丈開外的地方，只是不見了霍先生的身影。她聽木清寒在耳邊說道：“蘇簡莫怕，你且回頭看看。”蘇簡依言回頭，只見來時的路已經變了樣子，墨玉色的石板路似乎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兩旁是整齊的房屋，不覆原先破敗頹廢的樣子。而什么兵狼峰頂、天元大軍，一切都不見了。長長的甬道之上，只有蘇簡與木清寒兩人，面前是那座高聳的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