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快落了，許紋鈺打理的比以往精神不少，一旁跟著忍冬，老胡則留在府裏皺著眉挑選花樣。一主一仆剛踏入熟的小二就將人帶上二樓，靠窗位置已經(jīng)有人，這幾日皆是滿座，鎮(zhèn)上不少人總算是覺著這鎮(zhèn)子裏就該有這調(diào)鼎樓，午時不去用些魚片，夜裏不來喝些甜湯，總是覺著不得勁，好在那善善回來了，有些還抱著僥幸心理的見了那軟轎之后都棄了心思。雖說小二還是那個小二，只是許紋鈺卻覺著同平日裏不一樣了。

他才入座，周圍食客或多或少看了他幾眼，時而竊竊私語，他被打量的渾身不自在，只是顯山不露水，忍冬坐在他對邊，時不時抬頭惡狠狠將多數(shù)人八卦目光瞪回去，他自然點起幾樣平日裏愛吃的幾樣小菜，小二討好笑道，“客官說的都不是大廚做的，沒有”

“伽枯丫頭不是會？”

“那是給后院的人吃的，不能端上前，是掌柜的吩咐，大人還請體諒”

“....今夜做什么，上著吧”他向來不喜歡為難人，知道今日是見不了伽枯，看了今日特意挑的竹青色長衫，那是她曾夸過的。

伽枯在后廚少見沒了心思去看今夜的甜湯，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燒著竈火，思緒飄忽，一旁的無鹽喚了她幾聲都沒有反應(yīng)，只是輕拍一下，她卻忽然跳起來，燒火棍子差點燙了手，哎呀幾聲，后廚幾人轉(zhuǎn)過目光瞅，見兩個姑娘尷尬笑笑，隨口道了句，“小心些”

“你今日怎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是真的擔(dān)憂，自從她回了樓裏，總覺得時常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無妨...”她皺眉偏了偏頭，有意躲開她關(guān)切目光。

無鹽想到近日來聽見流言蜚語，又想到酒婆婆對伽枯有些疏遠的表現(xiàn)，只是拍拍她肩，“若是有事想不透，不若從頭開始想起，一絲一縷捋清楚了”沒等她回話，無鹽又扭過身子去做自己的事，只有伽枯對著她忙碌的背影感激笑笑，她現(xiàn)在一絲一毫都不愿意和別人說什么，只因為她想起善善說的那句，“我只有一事要告誡你，莫要在人間動情”又憶起她說，“若那天你因他記起我這句話，便是那人”而她腦內(nèi)只有一道朱紅影子，生的薄涼，并不俊朗，笑起來卻去了幾分陰沈，許紋鈺啊。

兩人剛升起心思，不久鎮(zhèn)上紛紛有人病倒，源頭從鎮(zhèn)之北，北街頭便是廟宇，旁的多數(shù)賣些香燭，便是從最近哪家老李家開始，老李身體向來健壯，卻聽聞他兒媳連忙從素問請了孫大夫去瞧瞧，那病癥惡寒發(fā)熱，腹痛，似瘧非瘧，氣急發(fā)喘，頭面腫脹，胸腹飽悶，只是望問還沒切脈，便有大概猜測，“瘟痧，今年秋瘟來著這般迅速...還請將病人帶回素問，瘟痧老幼相傳，甚至一家數(shù)人犯痧，或一方數(shù)人犯痧。”只是當(dāng)夜，素問就收到幾名相同病癥者，而老李沒挨過，竟然是當(dāng)晚就去了，同樣，老李家剛足月的小兒也突然高熱，只是還不等人送來，便夭折了。

還不出幾日，待到公家知道后，城北已有大半人家掛起白綾，瘟痧兇猛，竟不同以往，放血洩痧毒，繼以沈香阿魏丸都無用。許紋鈺忙的并無時間在去想她同伽枯之事，連伽枯這幾日也忙著在后廚幫著做藥膳防瘟痧癥，只是效果不見好，街上都比往日冷清不少。許紋鈺坐在素問后堂抓藥，一手拿著醫(yī)書，滿身苦藥味，皺眉思索，來的病人都是惡寒發(fā)熱，或腹痛，或不腹痛，似瘧非瘧，或氣急發(fā)喘，頭面腫脹，胸腹飽悶，或變下痢膿血，只是為何面上發(fā)青，卻不似寒氣郁伏于肌膚血肉之間又暑熱傷感凝滯于肌膚血肉之中后發(fā)出其他癥狀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病情控制不住且危及一時，急癥而去許多，輕者少，那老李家就只剩老李兒媳一人，還在纏綿病榻。

伽枯亦覺著這瘟痧不同尋常，不同的是，五瘟神惡神雖說奉旨行瘟，到了別的地神地界多少也會招呼聲，伽羅雖說還不是這南海之主，卻早早默認，她亦沒有接到鮫人來信。何況這行瘟多少有喻世，像是要發(fā)生什么大事，她不免有些心煩意亂，伽羅已經(jīng)離去有一年多，她除卻知道琉酥是他安了許久護她的人，在不知道別的，伽羅特意又將她從紅珊瑚堡礁安排到調(diào)鼎樓內(nèi)，又是為何。平日沒有細想過的事情紛紛涌入腦內(nèi)，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做。

巧的是，有一游方道士從秋瘟開始就來了調(diào)鼎樓，只是坐在哪兒一碟小菜一壺?zé)岵杈褪且蝗眨贿B幾日皆是如此，這調(diào)鼎樓也蕭條許多，后院只剩她了，朱參守宮幾人皆往秦淮去暫避，樓裏樂師也撤了不少，小二也只剩兩人，奇怪的是，無鹽竟也告假。

街上蕭條，樓裏冷清，楊善善整日皺眉，琉酥時不時便神游天外，兩人時常下樓轉(zhuǎn)幾圈，又上五層，伽枯在后廚竟也呆的有幾分無聊，就上二樓許紋鈺常坐的地方伸著脖子往外看，素問裏外皆是病者哀嚎或婦人哭嚎小兒啼哭。

游方道士在調(diào)鼎樓喝的第九日茶，往日裏他向來會用完，這回不過半壺，放下角銀子，起身拍拍道袍，他生的其貌不揚，面貌年輕，只是發(fā)須皆白，伽枯曾以為那許是貼上去招搖撞騙著呢，現(xiàn)在看著不想，他若有若無向她的位置掃了眼，輕笑聲踏門而出，那方向竟是向素問走去。

伽枯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只覺這人怪異，悄悄捏了個訣便隱去身形，在人界待了這段時間，讓她自己都幾乎忘了自己本是紅鯉化身，偷摸著跟上那人，她直覺這道士不一般，隱去身形圖個安慰，她不覺著腳步皆不觸地之人會不知身后跟著人。

正巧遇上許紋鈺抬步而出，手裏滿滿當(dāng)當(dāng)是一盤藥湯，他面相薄涼，不好相與，向來最大耐心便給了他病者，伽枯走近時他正彎腰給坐在長凳上幾人分發(fā)湯藥，只是已經(jīng)有了幾劑，人不僅沒好，還越發(fā)虛弱，他面染疲憊之色，都能見到眼下烏青。

“癥是秋瘟，毒是血蛟血，你治癥不解毒，自然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