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玉古接過碎片，抬眼想看妃見，她卻一甩寬袖，用白緞將她眼遮住，也不知也是什么料子，冰冰涼涼，貼著皮膚很是舒服，她眼前白茫茫一片，倒是在看不見天地無色模樣，玉古在這小林中朝著靈氣最濃郁之地走去，行了百十裏路，她彎腰將那銀香囊一角摩挲著放入土裏，那處有了淺淺的新土翻上。

“你不要它了？”

“是該放下它了”她一字一句說著，被白緞遮去大半的臉上就是妃見也看不見她的表情，她才問，“妃見，我們去哪兒”

“那便依故人所言，我們去巨山鎮如何”

“好”她再答，就察覺一股子香貼近，衣料就垂在她手邊，自然而然抓緊，跌跌撞撞走前去，“妃見，你為何不讓我在用婆藍的眼睛看”

“許是我后悔了”妃見一聲輕嘆，身邊的姑娘好似身量長高不少，后邊那處新土的地方倒是松動不少，她分明是知道的，卻將它放在這處，面色也趨于平靜，她終究還是走向了自己用紅線測的命——做清凈心，成佛。

后來每過五年，就有人家察覺，巨山鎮絡石巷年前會搬來一戶人家，青衣的盲女，見到便會不由自主喊聲玉姑娘，那姑娘名字叫玉古，賣的都是白燈籠，偶有生意上門，裏頭便有紅衣戴幕離女子，有心人分明聽見玉姑娘喊她掌柜，除卻買燈，再沒人知道那姑娘是誰。

玉古講到此處，惹來對面伽羅一陣笑聲，他拉住的鐐銬也跟著抖動，笑的厲害了，就是直直盯著妃見的萬鬼羅剎也忍不住回頭，那張沒有臉的面容一陣蠕動，看著猙獰惡心，他笑聲落了，眼角還泛著淚光，用手擦去才道，“原來你原身是一截指骨這事你知道”

他又重重扯了扯萬鬼，這風沙將他身上肌膚曬得干癟，緊緊貼在了骨頭上，伽羅站起身，“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原身，那截指骨，是妃見的小指，還是妃見唯一一根系過緣線的小指”

“剛知了，如何”伽羅想看玉古變了面色的模樣，他卻錯估了玉古，她雖說很是重視妃見，但是百年來的清凈心也不是白修的，只是心底難怪——怪不得對妃見總是割舍不下，原來現在，妃見說能見到她身上的緣線僅一條，是因為如此嗎。

伽羅變了面色，他不懂，為何會有人這樣毫無保留的去對另一個人好，無關乎情愛，就是玉古，也該有些想法，總歸自身是另一個人半身這樣的事，難不成不會懷疑自身存在？妃見看向伽羅被噎住模樣，才嘆，“這事我并不是打算瞞住玉古，而是因為我，我說不得罷了，但是玉古不是聽不得”

“玉古，你告訴我是為何”伽羅才終于褪去眼裏癲狂之色，滿目的好奇，目光似柔水，軟的就和新生幼兒一般，“你為何不懷疑，那些道貌岸然之人，那些妄圖操控人命運，左右人前路之人，你不曾懷疑過？”

“伽羅，你不過是因為握不住自己的命，責怪他人罷了，你回頭看看伽羅”玉古話響起，往前走了幾步，面上白的緞被她解下，舊發帶在身后延了很長，金瞳睜開，就是萬鬼羅剎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卻被伽羅拉住，他眼底柔軟之色一閃而過，終究又恢覆那個模樣，只是他一步步走向萬鬼羅剎時，不知為何兩人的心都緊緊揪在一處。

他眼尾的紅色鱗片真像是在流血淚，那是見到他面容的玉古第一反應，很快就是一滴水珠綴在上頭，稱的本就邪肆的面容有幾分淡化，年少清雋模樣，讓玉古晃了神，伽羅哭了，這是她第一反應。

然后就見萬鬼羅剎一個跳躍落到了伽羅身后，道一聲不好，妃見想上前攔著，就連八角宮燈都已經拍出來，一人一鬼周身卻起了百道以紫色電光凝成的鏈鎖，將兩人擋在光圈之外，這雷電不一般，竟是含著規則之力，她不可置信抬頭，分明天道凝神，又怎么會。

在看，那光圈當中，伽羅已經回了本體，一條鱗片隱隱有紫光的紅鯉魚，只是大漠干燥，萬鬼羅剎卻是抓著他尾巴，片刻他上下顎大開，嘴角撕裂至耳后，裏邊空洞洞一片黑，紅鯉魚顫了顫，玉古就聽，“要是在早些遇見你...”話沒說完，薄如蟬翼的尾巴都沒入那張大的怪異的嘴。

紫光才消減下去，萬鬼周身細細密密生了層灰色鱗片，面容也愈發清晰，不覆當初兇惡的模樣，他生的是一副端正模樣，這是他心中自己本相，是婆藍見過他的模樣，灰白的臉上薄唇一張一合，似是在嘗試呼吸，良久才睜開眼，空空洞洞一片，裏頭什么也沒有，因蛇瞳在玉古身上。

妃見額角滴下一滴汗，背后被打濕不少，不曾想伽羅居然會以死成就萬鬼羅剎，萬鬼特殊到她將他封印在自身中，靠著體內黃泉同業障氣息消磨他的神魂，用的是云終鏡的荒蕪天地作為幻境，他出來后雖有煞氣，但是神志已經不清楚了，這是幾乎不可逆的，現如今的萬鬼羅剎，只會憑著本能做事。

正當她捏緊手裏的八角宮燈，云終鏡動用很多次，她已經...離她所要尋的人越來越遠，就聽一聲怒喝，聽長鞭在空氣中打了三下，響了三鞭，妃見回頭，沙丘朝四周涌動，一紅袍男子從遠而近走來，是崔鈺，他沈了臉色，看著面前灰鱗的怪物，判官筆出，語氣很是不好，“我還當他早就死了消散天地，不曾想你是藏起來了”

“就是這種情況你也非得刺我兩句才覺著舒心？”妃見反問，刺的崔鈺噎了噎。

“這回，總算是能親手報仇”崔鈺語氣很是感慨，萬鬼卻是一動不動，離他最近的是玉古，崔鈺看得皺眉。

“這回不怕沾上前塵事了？”妃見意指判官筆。

“天道凝神，無妨，還記著這些的，就剩我和...小七了”

這是那件事之后，崔鈺在沒喊過她小七，就看玉古側了側頭，舊發帶飄擺起來，早就已經褪了色，上頭還有縫補的痕跡，那是唐信禹送的，齊清挑的，是她身上最后一件關于他們的東西，她還是沒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