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燈鋪實則是她們居住百年的地方，回到那處時，小屏、茶幾、掛著的燈籠都沒了，空空蕩蕩，蒙了層灰，向來點著琉璃燈和放在案桌上的香爐也沒了，只有稍稍一層薄些的灰。

絡石巷一批熟人已經搬走，不知去了哪裏躲避戰亂，也不知道這動蕩要到幾時，街上都是肅殺之氣，妃見只能緩緩摸著玉古原路而走，玉古向來喜歡在人都還沒出來時便提著桿子出城，那時整條街上只有她竹枝敲打的聲音，那截竹枝是很早之前她從路邊隨意折下，她還沒習慣不用眼，只是許多年過來，那節青竹還是翠色的，像是新鮮摘下模樣。

她站在空蕩蕩的燈鋪中，八角宮燈火光跳了跳，身后跟著的崔鈺一言不發，只是也跟著站著，良久她問，“你還跟著我作甚”

“自然是要把小七找回來”

“天道凝神，你們這一個個神佛就失了往日的行事準則，一個兩個往我燈鋪跑來”她這話是有抱怨，崔鈺才察覺不對，他率先轉過身，門口便站著一個玄衣華服頭戴白玉冠，面生的好，此刻眼裏卻像是含了他領地中萬年凍土，再冷不過，竟然是玄帝，但是他分明還在輪回證道。

妃見雖說猜到是他，卻不知他來是所為何事，是什么大事，居然會讓他硬生生在重走一次輪回證道，這可是第二次，妃見也回過神，一雙美目定定瞧著她，便等他開口，玄帝果然沒有和她多回旋的心思，“阿淺不見了，我察覺到她消失在宮殿中，十二天女之中有人接到你的來信”

“我不曾見過她，我只是去信說過要過去她哪兒一趟”妃見同崔鈺從大漠是行回來的，即使是縮地成寸，也廢了不少功夫，崔鈺不解為何不直接去找東淺，她非得回這燈鋪一趟，只是剛到，玄帝就找上門來。

“我正是知曉，我在心口種了紅豆蠱，她不知是消失在宮殿，就是這天地間也無跡可尋的模樣，我的紅豆蠱便發作，提前回了玄帝的身，加之十二天女送來你的信件...而...太渺”后邊的事他沒有再說下去，太渺之事，向來是個隱晦的，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除了諦聽。

妃見不由得想起了伽枯同許紋鈺，當年那事，所有人都瞞著伽枯，包括許紋鈺，沒有人告訴伽枯許紋鈺是遲妄道人在證道證身，她打破了兩人命數，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妃見也曾懷疑過，太渺是不是也是這般，滿天神佛，唯她不知道。

只是現如今東淺同太渺一樣，還有許久之前，那個消失了的叫做嫵月的女子的魂魄，聽聞現如今九重蓮還在三界中尋覓她蹤跡，加之玉古被擄去，萬鬼羅剎重生，平安村..或說鬼王村的旱魃沒了蹤跡，天道凝神，紫微星等事，以及那個背影，她分明是熟悉的，或者說她應當是熟悉的。

站在他們面前的玄帝皺眉，紅豆蠱是以相思作為餌料的，兩人離得再遠，只要是在這方天地，就是輪回也能緊緊聯系在一起，這蠱也是出自妃見之手，她應當是知道，紅豆蠱絕不可能感應不到另一方，就是死，除非，她不在這方天地，東淺被擄走，他并不擔心那人會傷害東淺，不然他回去的便是見到一具尸體，更怕，從此與她不覆相見。

“你說十二天女都出去巡視雪國去了，就是留她一人在宮殿？”她摩挲著手裏的提燈的小葉紫檀，上頭鐫刻詭秘的法陣，“我記著你宮殿中有兩尊冰魄的巨人，?？岁幮爸铩?

“一動不動”

“我早前便有懷疑，不管是那名叫嫵月的女子，還是能指使伽羅，那背后之人，應當不是所謂陰邪之物”一旁崔鈺開口，語氣是少見的冷凝，又是一副鬼氣森森的表情，“是天界人，還是高位”

“卻是，能悄無聲息潛入我宮殿中，還不被天女發現的神，寥寥可數”

妃見突然松開手裏提著的燈，那燈不止沒有摔下去，反而飄飄渺渺朝著后頭黑洞洞的珠簾而去，那是內室，不止妃見此舉的意思，卻見她滿臉迷惘，似是在追憶，就連吐出來的語句都有幾分飄渺，似是不確定，“你們說，這世上能用這天地規則之力的，都有那幾位上神”

“規則之力，你是說擄去玉古之人？”崔鈺率先想起來，那人來去無蹤，他根本沒看見，倒是妃見那時在大漠恢覆的比他快許多，許是看到那人什么，或是察覺什么。

“當時伽羅獻身萬鬼羅剎供他吞吃時出現的那個法陣，規則之力鐫刻其中，是沈浸多年，饒是他有心遮蓋也能完全見不到”她沈吟片刻，只覺抓住什么。他們幾人已經斷定東淺失蹤，同伽羅背后之人有關，尤其是大漠是那人唯一一次真身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

“王母，天帝...他們是不可能脫離上界的，天道凝神后兩人正為了此事忙的焦頭爛額”說話的是玄帝，他離開上界很久了，那本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事，好好護好十方一地同那處關押上古兇獸墮神的牢籠便足夠了，不怪乎五帝之中就是他香火最少。

“崔鈺，我再問你”這回妃見的眼神很是古怪，她不敢推斷，那個名字亦不敢宣之于口，或許更多是不明白怎么可能，只是排查一遍，那是他留下來的線索，“這能用規則之力，擅使雷電，位高權重，在上界，還有何人”

玄帝靜默下來，抬眼亦看向崔鈺，崔鈺皺緊眉頭，那個人，是他們萬萬沒想過，司罰真君，司規則，罰違背天地法則之人，一闡提唯二成仙之人，亦是上神之中最為年輕的，履淵。

三人心中已有定論，倒是讓迷霧更多一重，他早已是天界之中掌握職權可與天帝西王母比擬之人，不如說他手裏的權還是從西王母手中奪過去，后來再無見過他有別的什么野心，倒是喜歡隨人在蓬萊聚會，去曲水流觴宴，就是自己從未辦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