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像你這樣的，定是兩者都要吧，地獄待的如何”履淵全然不在意，語氣上揚，有兩分輕佻，他身子向后傾，一副無賴樣，若不是那眸子裏無光，就是一旁妃見也要被他的騙過去。

這回的羅剎沒有給他面子，狠狠朝著他方向出了一記重拳，因著獠牙上下唇閉不攏的口中流下點點口水，后頭女聲哀怨著拔高起來，羅剎又是皺眉，看著像是煩悶的不行。

履淵輕松避過，被扔在一旁的勾魂鐐他連看都不看，只是直至面對羅剎，語氣有兩分惡劣，看著同那些鬼差一樣，“為了一個女人變成一個怪物，你果然情深”

“找死”他站起身來，卻聽更沈重的鐵鏈鐐銬碰撞聲，他赤腳上有一道映著符文的鏈鎖，有男子小臂粗細，蜿蜒著埋入土裏，不知另一頭是什么，能夠制住這個兇獸。

“你想不想出去，起碼，離開地獄，帶著她一起”這句話雖說語氣輕的很，但是落在羅剎耳中好似重雷，對這個來歷不明的紫袍人忌憚更深，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這個紫袍人一定不是鬼差或者勾魂使。

他自天人五衰之后落入地獄，只不過是無處可去，但是那個女人在哪裏，他便去了。她在的地獄沒有火舌舔舐，沒有刀山火海，只有一望無際的黑，和退化的只剩吃為本能的眾鬼。婆藍悲慟，日日哭嚎，一雙蛇瞳幾乎哭瞎，體質特殊，總引來些鬼怪覬覦心，

她那時有一足被餓鬼舉起吞吃，餓鬼喉嚨同針一樣粗細，咽不下，只是把腮幫子越撐越大，皆是她的血肉，她只顧自哭泣，萬般疼痛察覺不到，她當初也是這樣對他的，但是她沒認出他來，羅剎雖說早已猜到，但是忍不住又怒又恨。

婆藍是夜叉，也是能吃鬼的惡鬼，卻被餓鬼欺負成這個模樣，氣的羅剎將她方圓幾裏的鬼物都吞吃個干凈，由始至終連個眼神都不愿施舍給婆藍，他卻迫切想離開這裏，離開她身邊，但是紫袍人問他要她和金身時，他仍然會想起在他身邊舞動的巫女，和她一雙金色的蛇瞳，舉著薩滿鼓越跳越近。

“憑你，放無間重罪之人出去？”他又坐下，卻不想他居然走近他許多，又在他身邊坐下。

“自然是憑你”履淵又恢覆那股子無賴的模樣，只不過妃見看著違和又難受，就聽他輕描談寫道，“吃下一萬個惡鬼，作為羅剎，也是少見的，而再過段時間，因著證道之事，地界邊緣會開始有所動蕩，若是要出去，唯有那個機會”

“我為何要信你”

“因為我有求于你”他終于卸下面上百無聊賴的表情，一派平和疏離模樣，看得羅剎背脊緊了起來，“你作為萬鬼羅剎出世，我要你去幫我殺兩人，答應我，我到時會助你出逃”

羅剎沈默片刻，終于還是沒忍住，低低問了句，“殺誰”

“阿難和迦葉”話音剛落，羅剎猛地抬起頭來，履淵卻起身要走。羅剎瞪視那個只給他留了背影的紫袍人，勾魂鐐那點電光眼見著就要消失不見，就聽羅剎低吼了句，“我答應！”

像是知道羅剎擔心什么，不知無間是哪裏來的風，想來是從他的紫袖之中長風傳來，“人界見”

妃見抿唇不語，只是跟上履淵的身影，他徑直離了地獄，去地府轉悠，從大殿出來，手裏拎著白色鬼面，鬼面朝上，是嘲笑之色，但是履淵莫名愉悅，將面具覆在臉上，就去忘川便。

不出妃見所料，履淵在看的紅衣女子，是當初的她，那時太渺已經失蹤，她得了消息，邊去尋諦聽，而地藏...妃見偏過頭時，履淵亦是側過頭去看立于忘川旁的那頂寶傘，寶傘下頭佛光沈浮，傳聞地藏菩薩化身萬千，真身卻在地府，卻不知在地府何處。

履淵大抵是猜到什么，手上拳頭攥緊，上頭青筋都爆出來，看著就知他怒極，他卻回身甩袖而去，旁的還有鬼差要同他打招呼，只見這位向來好說話的同僚少見的帶著面具不知，還沒有回應他們，暗下有隱隱不滿，卻沒有面露出來。

鬼差向來結伴，有個眼尖的瞧見忘川旁站著的提燈女子，紅衣，生的美極，她卻突兀的舉起一截指骨，其中那人小聲召喚同伴，都在旁邊瞧著。那指骨奇特，是青玉色的，好看的很，都說美人無皮不過白骨，但是白骨之中也有美人，豐都的骨美人便是其中之一，但是妃見手裏舉著的那節指骨，若是能見全貌，定是能壓下豐都中哪位骨美人罷。

正當眾人猜測她要做什么時，她又從腰間解下一壺酒，看著那指骨喝了起來，有鬼差皺眉，“她自打來了地府，將忘川染上酒香不止，日日喝酒，都說這地府之中癡人多，依我瞧，她這何止是癡了，根本是瘋了”

“嘿，小聲些，她相伴十方戰亂后的友人背叛她，本以為巫離姝上神收下她能過上好日子，不曾想上神沈睡的那么快，我若是她，早就瘋了”

“聽著也不像是多大事啊...誒，背叛她是何意”

“你是新鬼？太渺可知？”

“都別說都別說了，她瞧過來了，你們找死呢，云終鏡可是好惹得”

提起云終鏡，鬼差紛紛噤聲，一言不發，垂目神態恭敬的繞過她。自然不知，那個美絕的女子一聲輕嘲，“姝姐姐，連他們也可憐我，我莫非真有這般可憐”

不知那之后過了多少年的妃見卻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瞧著，兩人生的一模一樣，只是不知為何，她看著當年的自己，竟覺著自己老了，她在自然也就表明，履淵也在附近。見她將懷中酒壺拋進忘川，不過一個沈浮，就沈了下去，酒香緩緩飄出，跟著下去的，還有那節指骨。

履淵又回到無間，本就是他輪值，但是有羅剎在，他并不擔心所謂動亂，不如說，他允許這般動亂。他輪值便值了十年，妃見也在忘川旁邊站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