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聽舟沒管妃見思緒飄去哪裏，笑語晏晏的帶著她上了二樓，等踏著嘎吱作響的梯子爬上去，有簌簌聲，是妃見赤足走在席子上頭，二層被風吹起來的卷簾在窗邊哐哐作響，但是聲音奇妙，和普通碰撞聲不同。

聽舟像是習慣了，她將小點放在小幾上，就地而坐，抬頭看偏頭去望湖心亭的妃見，“這卷簾是公子做的，削細了裏頭還都是空的，第二層卷簾縫隙奇怪，風過時卻會有樂聲，夜裏可好聽了，所以這裏是公子用來聽風和賞雪的”

“原來如此”妃見雖然這樣說，但是思緒卻飄到了曲廊裏頭的人身上，連吸引她來的點心都沒了誘惑力，直到聽舟將蕓豆卷遞到她臉邊，那股子甜香引的妃見回神，她抬頭看聽舟疑惑眼神，一手接過蕓豆卷，一邊側頭去問，“有酒嗎？”

言壁剛說完不久，豆大雨珠滾落湖中，不過是普通一聲，居然像是落在玉盤般清脆，太渺有些神奇，抬頭要問，卻見言壁做噤聲動作，疑問咽回腹中，他執茶杯起，雨勢更大，浩浩蕩蕩，砸的身邊波瀾四起，湖水掀起落下，伴著雨勢有金鐵碰撞聲。

他喝茶，他聽雨，隨著風拍打在曲廊上，有雨落入空杯裏，發出和湖水一樣聲響。怪不得都說言壁公子愛聽雨，這整片湖水波瀾都是樂師演奏不出來。

白澤卻開了口，“太渺...太渺公子？我沒看錯，你原身是菩提？”這話到讓太渺霎時間警覺起來，剛才悠然氣氛被沖刷干凈， 好似心底小隱秘被那雙蒼色雙眼看透，白澤只是直直盯著他，“你是個有佛緣的”

這似是而非的話，不僅言壁，就是太渺聽著也莫名，不過半響試探，“如今戰亂，這世間還未成定數，白澤先生可是看到了什么未來？”

“不是”他又飲一口，這回下巴抬得高，一飲而盡，他蒼色的眼睛幾乎快要融入這篇湖水當中，他望著雨勢漸小，“我看到的是過去”

“砰咚——”那是青色衣袖將茶碗掃落地的聲音，言壁一頓，去看太渺，驚于他雙目黑沈，一雙細眼裏有暴怒。

雨后天青，無論是天空還是湖面都是好顏色，在二樓聽風的席居兩人靠著沒有卷席的棱花格窗往外頭看，吃的有些飽漲又滿足的妃見將頭斜斜靠在花窗上，時間久了臉蛋一離開花窗就有一道明顯的印子，看得聽舟笑出聲。

“你們來青丘做什么呀”聽舟還是率先打開話匣子的那個。

妃見胖乎乎的手抵在下顎，眺望湖水，“不清楚，說是治眼睛吧”

“我覺得帶你來的那個男人，可能是想躲避戰亂吧”聽舟聲音活潑，給著幽深的竹林小樓帶來俏皮的活力，“若是要躲避戰亂，來青丘是最好的啦，兩位公子和大祭司把這裏護的好好的，青丘國民都不擔心明天還能不能醒來呢”

這話裏意味很多，妃見也不知怎么的，聽舟這般說話，語氣是要飛起來一樣飄忽，她幾乎是張口就說，“你公子是青丘主戰派，你可知道”

她聲音不大，很輕，偏偏裏邊的分量沈的聽舟一窒，眼裏的光暗了些，語氣像是剛剛卷來雨云裏的雨，沈的直直砸在湖裏，“噯，我知曉”

妃見生平少許幾次后悔就有這天，她分明是個幼獸，比她小了上百歲，妃見稍微直起身子，看見那孔雀藍懨懨的倚在窗邊，有些小心又發聲，“我的意思是，這世間從來沒有安全的地方..我..”

“噯我知啦”聽舟看素衣的包子臉一臉嚴肅，心底陰霾散去，伸手揉了揉妃見發絲，她并沒有對面的人其實是個成熟她百歲的妖的意識，直覺她只是在安撫自己。聽舟本就是一只簡單的兔子，就算是被言壁公子收養了，也還是原來的那只兔子。

眼前妃見散發素衣，若不是收拾得體，聽舟定會覺著她從哪裏逃難來的。不過對比穿的精神的聽舟，妃見也確實狼狽。

“那我給你說說我之前的事情吧”聽舟抱腿，將腦袋磕在膝蓋上，這時云也散去，被雨水洗滌過的光忽的變得小意起來，那姑娘周身都是藍盈盈的光，這樣嬌俏的看著妃見，“我有十四個兄弟姐妹，都是在躲戰亂的時候出生的，我有四個哥哥是父親死了以后母親發狂咬死的”

和日光溫柔不同，她說的內容卻能讓妃見心裏一涼，聽舟眼裏清澈見底，沒有怨憤，只是平直在訴說故事而已，“那是我第二個姐姐告訴我們的，后來母親也死了，只有二姐姐帶著我們幾個躲藏，她尋了東南那邊一座山，打了很多洞，只是有個洞口還沒有打通，二姐姐也死了”

“我還剩的九個兄弟姐妹，在五日內被屠戮個干凈，只剩我和八哥哥，但是那時候，我不會說話，我才剛出生沒多久。八哥哥說，分明家中只有我毫無反抗之力，卻活到最后”她突然仰起頭，有光被她睫毛剪碎，落到眼下，“后來八哥哥把自己送給言壁公子吃，求他收留我”

妃見想起她剛剛對聽舟說的那句話，一時語塞，她哪裏來的資格告訴她，這世間沒有安全的地方呢。

聽舟那副模樣，好似在講別的故事一樣，“我入了青丘，有了言壁公子庇護，到如今，算算快有一百年了，我還曾見過九尾嬤嬤呢，但是公子說，按我年份，應當叫她老祖宗?！?

“你那八哥哥是真的被言壁公子吃了嗎？”妃見不會去問聽舟為何不恨言壁公子，只是多此一問而已。

“不知道”她細眉一擰，疑惑茫然的光閃過，還是城市答道，“是公子和我說的，我是我哥哥的命換的，最早我只記得醒來時肚子很餓而已”

妃見啞然不語，魂不守舍的瞥了眼曲廊那處，卻見三道身影站起，朝著樓中來，聽舟也察覺到了，這話題就這樣悄無聲息揭過，除去小幾糕點殘渣和兩人衣上點點濕痕，話和風一樣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