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那安神香效果也許太好了些，妃見是這般想著，澡著接骨木，石蘭香蘊繞不及安神香來的迅速，片刻墮入夢境。她自然沒有瞧見，葉與葉間隙，太渺淺淡笑意霎時間沒了蹤影，也不知為何他不受安神香影響。

金葉窸窸窣窣，那抹淡緋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顯了身形，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問，“我這裏的衣服新衣也就剩那么幾件，你穿了我徒弟的衣服還要，又不聽一句勸執意同她離開，未免有些太過分了吧”

“若是上神真的動怒了，想來我們不會再有坐辛夷車的機會了，上神大抵會直接把我們送出去。”這話說的篤定，讓巫離姝難得升起兩分無奈，太渺還是行了個大禮，“但是太渺過分不假，有些事，還是請上神能成全。”

“我雖然沒有直接把你們趕出去，但是我說過不會在幫你們這句話，也是不假。”太渺這時才將目光悉數放在巫離姝身上，她沒有任何玩笑意思，不過是述說事實。

“上神此處不是逝者應當回歸的地方嗎”太渺目光沈沈，聲音平日溫醇，剛剛那句話好比巨石跌入深潭，濺出點點殺意。

若是以往鐘離在，定是要以她被冒犯了跟這菩提子打上幾場，讓妃見奇怪的是，鐘離桀驁，太渺溫吞，但是幾次接觸下來，倒也有相似之處，思及自己徒弟被流放自己趕出了碧落殿，令他回到自己部落，又剩自己孤身一人。巫離姝少見軟了心腸，自然沒有聽出太渺那句話的言外之意，那話裏頭，分明有意指妃見同生人不同。

“你倒是讓我想起了我徒弟，這樣冒犯言論若是說出來，我這冥河怕是要熱鬧了”話裏有意調笑，奈何聽著無心，巫離姝收起心思，“我勸也勸過，對你們兩最好的，就是她留在我這裏，或許還有生機。但是你執意要帶她走，你還指望我幫你做些什么？”

“我斷然是不可能留在冥河當中的，十方之亂是天地之間一場洗牌，待到天道大成，上神定是要回歸天上的吧”太渺所言皆是神仙收到天命有所記載，巫離姝本人知道不出奇，鐘離曉得不出奇，倒是太渺知道，讓巫離姝重新審視了一遍面前不過青年模樣的菩提子。

他細眼裏頭有不可避免的悲哀，“我做了件瞞天過海的事情，實屬...大逆不道。上神既然猜到一二，又怎么會不知道我求你的是什么事？”

“我猜到了些許大逆不道事情，不代表我知道你居然也是被遺棄的”巫離姝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聲音裏的顫抖，“我活了許久，雖說得了云終鏡得以證道，但是漫天神佛我心裏也有底，我分明見到全部，一個不落的歸了天門，天門在輪回天道大成之前絕不會再開。”

“所以上神本以為這天地只剩你一位神邸了”太渺別過臉，“我是不同的，我放棄了證道回歸天門的機會”

“你怎么敢...？！”她退了一步，像是從未聽說過這般荒謬之事，“鴻蒙時一神一柱，就算那時滿地神仙與妖同人摩肩接踵，神為何回歸天門我不信你不知道為何。”

“為了區分三界，一神一柱，為了撐起重重天”他答得到快，但是巫離姝卻動了真火，隨著一聲荒謬怒喝，冥河水卷到岸上，在她身后張牙舞爪，裏頭珠光的魂魄還有些張著嘴驚叫，她淺色的細眼裏頭染了紅光，灰蒙蒙的天，冥河水同滾滾塵土，將纖弱女子身上的光都蓋住，唯有她兩點紅光怒視著他。

“好一個太渺，棄世間于不顧，逃避自己本該有的責任，逃避九重蓮的接引。你大錯特錯”金葉接骨木被冥河水起勢吹得幾乎要連根而起，但是始終沒有越過太渺一步，他身后有道淡青色的光，將裏頭熟睡的人護的分毫不露，直面上神怒火，他只有衣裳被吹得獵獵作響，那身軀筆挺，腳仿佛生了根。

巫離姝只覺自己這火發不出去，憋著堵得慌，太渺又是一副不還手模樣，她要是真打下去，這孩子也不會躲，此時她想起來太渺剛才說的，若是真的動了火，兩人此時都不會在冥河旁。現在，她倒是生了馬上將兩人都丟出去的沖動。

太渺像是有所察覺，雙腿一折，跪的干脆利落，利落的巫離姝這火再也生不出，在她心底以萎靡姿態漸漸消失，“上神請聽，太渺所求。”

“我不會聽一個逃避自己責任的懦夫任何請求。”這話說的有點刺，但是總算是讓巫離姝心底的氣卸出來一些，她袖袍都沒抬，那冥河水不甘在她身后又滾了滾，才乖乖躺回冥河。

“我不會逃避責任，我只是，只是要更多一點時間”他低垂著腦袋，巫離姝見不著他神情，卻耐著性子聽下去，這萬年來，她什么都沒有，最多的就是性子和時間，“等太渺在陪陪她，若是妃見又孤身一人了，上神可否收她到你座下。照顧她...就好。”

“那你一開始將她留在我這裏不就好了”巫離姝沒發現她緩了口氣，讓太渺心底松了口氣。

“只是求一點點時間，我們是共生，我也許比她更清楚她的身體”他站起身來，衣擺上沾了污濁也不看，只是轉身去看那圈出的淡青色，他向白澤學了點東西，也算是派的上用場了。

“說道這點。”巫離姝朝前走了兩步，檀光從她淡緋色衣袖中飛出，太渺并未反抗就讓她查探，“你們根本不是伴生的關系，饒是伴生也不會有這樣子的共生羈絆，被伴生那個總會比伴生那個強得多，只是現在看來，倒是你吃了虧，平分了不少壽命過去，以至于她身體沒有那么快崩潰。”

當那檀光收了回去，太渺依然沒有轉身的打算，像是逃避哪位長者的打探，也是為了掩蓋他的狼狽，他嗓子有些啞，才憋出一句，“若是上神答應，絕不透露給任何人，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