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露臺上只有花草, 顧勰大概是來了興致,一株株教別蘇辨認(rèn)。
“這是甜葉懸鉤子,單葉, 互生。葉片甘甜, 可以入藥,很多動物會啃食它。在《世界自然保護(hù)聯(lián)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屬于易危品種。”
“這是南重樓,花瓣是黃綠色,線形, 經(jīng)濟(jì)價值很高, 也很稀少了。”
……
“我以為這裏的都是野花?”別蘇等他介紹完, 開口問道。
“是野生的。”顧勰解釋道, “這裏偏僻, 花草都是從附近山上移栽。但許多野生植物, 更是珍惜。”
別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稱讚道:“顧勰, 你真的很了解這些。”
顧勰的回答輕描淡寫:“恰巧知道。”
“我覺得不是。”別蘇觀察著顧勰說話時的表情,從他的雙眸中看出了藏不住的喜愛,肯定道, “你是真的喜歡這些植物,真的關(guān)心它們。”
聽她這樣說, 顧勰的唇角染上一抹淺笑, 如山巔的雪被偶然闖入的溪流消融, 周身的氣息也變得溫柔。
他的目光從那朵嬌弱的粉色太行菊上面挪開, 看著別蘇的側(cè)臉,說道:“這種時候, 你好像又意外的敏銳。”
別蘇不解:“什么?”
她偏過頭, 對上顧勰的雙眼。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被一旁建筑物的燈光點亮, 清清凌凌,卻好像藏著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事物。
顧勰靜靜地看了她兩秒,覆又低頭看花,那一點細(xì)碎的光便融化在他的眼中。
“沒什么。”他接著別蘇之前的話說道,“可能是喜歡吧,但我并沒有為它們做過什么。”
別蘇不這么認(rèn)為:“怎么會呢?你現(xiàn)在告訴我這些,至少我認(rèn)識這些植物了、以后再見到,我就知道它們的名字,知道它們都是很珍貴的,是很不容易才能長到這么大的。”
她敏銳地接收到顧勰的意思,補(bǔ)充道:“而且,如果你想為它們做什么的話,你也可以去做啊。”
在這裏坐下的時候,別蘇自己還滿心困惑,等待著顧勰的開解。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此刻的顧勰也陷入了某種難題之中,在等人解答。
“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嗎?可以告訴我嗎?”別蘇放緩音調(diào),釋放著自己的善意,承諾道,“我會為你保密的。”
顧勰正撫摸著一株舒展著自己枝葉的闊耳草。
被別蘇問到的時候,他的動作慢下來,隨著指腹傳來的絨毛觸感,開口訴說。
他的聲音如同悶熱夜晚之中的涼水,有冰塊在裏面輕撞,不算動聽,但意外的令人著迷。
“小時候,我的房間窗外正對著家裏的花園。裏面有很多花草,偶爾會有闖入其中的寵物,是家裏豢養(yǎng)的,專為客人提供的品種。
“花草很美,動物也很可愛。那時候的我以為,不論是活蹦亂跳的動物,還是生機(jī)勃勃的植物,都是這個世界的珍貴造物。”
“我的父親看出了我對它們的喜愛。”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看著別蘇,柔和了神情,“像你一樣。
“但不同的是,他對我說,這些東西不值得我們?yōu)橹ㄙM時間,就像精美的玉器雕塑,名畫古玩,都是物品。
“在我的眼裏,它們是生命。但在另一些人眼裏,它們是死物。”
他的聲音愈發(fā)冷淡,聽不出一點起伏:“它們的珍貴之處只在于供人賞玩。瀕危代表珍貴,缺陷可以是另一種美。人們熱衷于通過這種方式與旁人交談、炫耀,更熱衷于通過破壞與掠奪的手段展現(xiàn)自己的能力。”
顧勰問道:“你覺得呢?這樣對嗎?”
“不對?”別蘇不太確定。
顧勰并不在意她的答案,繼續(xù)說道:“我認(rèn)為這是不對的,但我做不了什么。即便是成年后的現(xiàn)在,我能改變的依然有限,做不了更多。”
他說的簡單,卻又很覆雜。
仿佛是在說童年時的往事,又仿佛是在說與父親所持的相反態(tài)度,連話語之中的情緒都很淡,敘述更是冗長,但當(dāng)他說完,別蘇捕捉到了他的真意。
她將用于掩蓋的絲繭一點點抽剝開,問道:“你想保護(hù)更多的……生命?”
思來想去,她用了這樣一個詞。
花香彌散,整個露臺充斥著甜膩的味道,偶然吹過的風(fēng)將香氣帶去。
別蘇從石凳上起來,蹲下,平視眼前的一盆盆花。
在風(fēng)的撫摸下,它們點著頭,伸展著枝葉,顫抖著花蕊。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些花草是無數(shù)的原子與元素匯聚出來的結(jié)晶,經(jīng)過大自然的神秘規(guī)律組成在一起,才能在今天向每一個人呈現(xiàn)著自己的美與獨特。
但要她將這些當(dāng)做與人一般的生命來看待,別蘇思考了一會,發(fā)覺她做不到。
不過這并不影響她理解顧勰的心情。
別蘇又問道:“是什么阻止著你?”
如果是以前,或許還有長輩管著他,可正如顧勰剛才所說,他已經(jīng)成年了,已然擁有幼年時無法想象的能力。
“或許沒有什么在阻止你。”別蘇猜測道,“是你不敢邁出這一步。”
她站起來,走到了露臺的邊緣,向下望去。
這裏很荒僻,人煙稀少,不存在商圈或是繁華的街景,越遠(yuǎn)的地方越是一片漆黑。
但在朦朧的月色下,山丘起伏,植被綿延,各色花卉萬紫千紅,在沒人關(guān)註的地方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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