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欽旸道：“那尸體呢？”

玄玨道：“尸體……恐怕已經不在當初林杰藏尸的地方了。”

伍欽旸吃了一驚，“啊？”了一聲。

向丹道：“確實，這兩天警犬隊一直沒什么消息，看來是不在學校了。再說如果尸體還在的話，林杰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她不待伍欽旸問出為什么，便接著解釋道，“如果尸體還在，林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而不是留在宿舍等我們過去找他。你想想看，他當初殺了人，為了保證不被別人發現，處理尸體的過程一定相當隱秘。可現在他精心藏好的尸體卻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都到這個時候了，他不會再安慰自己這是個巧合，肯定會懷疑他處理尸體的時候還有其他人在場，只是自己沒發現罷了。他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但可以確定對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也許那個人拍下了自己藏尸時的照片，也許那個人會把藏尸的地點告訴警察，這讓林杰的處境變得十分危險。如果尸體還在那就是確鑿的證據，冒著暴露的危險他也一定會選擇逃跑，而不是留在學校束手待斃了。”

伍欽旸似乎也明白了一些，順著向丹的意思慢慢說出自己的理解：“警察找不到尸體就沒有證據。可如果尸體不在了，那林杰就會認為是‘那個人’轉移了尸體，他現在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最直接的證據在‘那個人’手上，他不跑是為了讓警方覺得他坦坦蕩蕩，他想讓警方認為兇手和棄尸的是同一個人？”

伍欽旸的話雖不中亦不遠矣，喬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來了，站在一旁聽伍欽旸說完了這一席話，笑道：“林杰那點兒鬼伎倆連旸旸都看出來了，你們說這案子再查下去還有什么意思？”

伍欽旸道：“我是聽我哥他們說的……”說罷又看了玄玨一眼。

喬源道：“等唐島他們的消息吧。何安萍懷孕肯定是個突破口，林杰要是不知道就更有意思了，真卯足了勁兒查要什么證據沒有，一半天的事兒就能都搜羅起來給他拍桌子上，林杰這小子還想著瞞天過海呢，到底太嫩了，你們說是吧？”

伍欽旸在心裏默默地想，喬叔，更嫩的是我，我要是殺了個人肯定嚇個半死，哪兒還有功夫考慮這些有的沒的，估計直接就被銬起來了。

玄玨卻很佩服喬源。投身公安系統二十余年，喬源的人情老練早已不亞于當初的沈恒，技術宅也不再是單純的技術宅，不然他也不會統領得起如今的重案一組。有些時候查案不一定要從明確的證據入手，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可能成為新方向的突破口，像這次這種被害者有固定人際圈子的案子，最容易找出破綻的其實是人。人總會有自顧不暇的時候，以嫌疑人明顯的疏漏逆推回整個案件的全貌，再按照目前最合情合理的解釋去尋找證據，不外乎就是這么一件事。

但要做到這一點卻也并不容易，破案最終的落腳點始終是在證據，一般人還真不敢這么干，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被證據方面啪啪啪打臉，不得不從頭再來。可如今的喬源就有這個魄力，二十多年來不說閱案無數也是身經百戰，殺人無外乎就那么幾種理由，為情為財報覆殺人或者是無心之失，喬源如今就看得明白這些，所以他從不在那些破案之后會有合理解釋的地方較真兒，現階段不能理解就放下不管，比如說這次林杰殺人的理由，再比如說這次何安萍的人頭為何會出現在免費湯鍋。

冬天這個時候天早就黑了，喬源拿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對他們三人道：“時候不早了，要不去吃個飯？走吧，我請你們。過橋米線怎么樣？”

向丹道：“喬組，你不管小平和島哥啦？”

喬源道：“有消息他們自然會來電話，急什么。”

伍欽旸回想著方才的討論，發覺自己似乎還有那么一點兒邏輯推理的天賦，稍微有些得意。晚上六點多鐘，喬源說起也真的覺得餓了，伍欽旸便拉著玄玨，和向丹一起，跟著喬源去學校門口吃過橋米線。

而另一邊，林杰的宿舍裏，唐島單刀直入地對林杰道出了何安萍懷孕的事實。

平凡一直沒有說話，只抱臂站在一側，冷冷地註視著林杰臉上的神情。林杰的表情一直不太自然，但是稍加掩飾也還過得去，看似是對自己在醫院不告而別行為的忐忑。他一直在極力保持著鎮定，然而平凡的目光就如同一把蓄勢待發的鋼刀一般，直楞楞的刺過來，讓他在狹小的宿舍內幾乎是退無可退。

不知不覺間，他最貼身的一層衣服已經被汗洇濕了。

相互沈默的時間不過一兩分鐘，唐島側耳聽到喬源他們離開的腳步聲，臉上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嘲諷神情。片刻后，他干脆利落地對林杰道：“何安萍懷孕了，你知道嗎？”

這句話落在林杰耳中無異于一道驚雷。林杰愕然地抬起頭來，一雙眼裏浮現出奇異的光彩，下意識地反問道：“你說什么！？”

唐島重覆道：“何安萍懷孕了，三個月。”

林杰一時之間有些訥訥，嘴角微微抽動，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只從嗓子裏溢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在臉上呈現出一種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唐島與平凡都是冷眼看著，并不安慰他，看著他那一層脆弱表情的殼子毫不遮掩地碎成滿地渣滓。林杰手足無措地站在當地，一雙手不知道往哪裏放，只得扶住桌子的邊緣，怔怔地盯著唐島的臉，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我怎么不知道？”

唐島“嗤”地笑了一聲，重覆道：“是啊，你怎么不知道。”

林杰又楞了一陣，最后兩行淚從眼角滾落下來，整個人卻開始變得歇斯底裏，大吼道：“不可能！”

他這一聲吼的聲音極大，都驚動了隔壁宿舍的人。唐島聽見走廊裏宿舍門開合的聲音，有人在小聲交談著“發生了什么事”和“怎么了”，片刻后又安靜下來。

唐島道：“李佳音告訴我們的，她是何安萍最好的朋友，她的話你應該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