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欽旸匆匆追上鐘離胤，卻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問什么。他總覺得鐘離胤的故事裏似乎有著非常重要的信息，但因為敘述方面的語焉不詳，讓他不能很好地抓住其中的重點。然而這個故事和如今的地鐵失蹤案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聯(lián)系，伍欽旸忽然想到鐘離胤之前說“正經(jīng)新聞”云云，便決定從這點入手，又一次確認道：“呃，是這樣……我想問和那個故事有關(guān)的事……它真的是個新聞改編的？”

“好像是吧。”鐘離胤貌似一副不很確定的樣子，“時間太久，我也記不清了。”

伍欽旸有些失望，但卻并不氣餒，因為這答案多少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鐘離胤還記得那是自己運氣好，不記得也很正常，畢竟時間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又不是人人都有超群的記憶力。伍欽旸便想著換個思路，倘若故事真的是新聞改編，那新聞就是最初的原始資料，改編后的故事是二次傳播，那鐘離胤覆述這個故事的時候至少已經(jīng)是第三次傳播了。

藝術(shù)加工以及一傳十十傳百的擴散效應(yīng)很容易讓事件得真實性大打折扣，伍小同學(xué)身為一個嚴謹?shù)睦砜粕斎幻靼走@一點。心思一轉(zhuǎn)，很快明確了自己的階段性目標，便對鐘離胤道：“其實我對這個事情挺感興趣的。”避重就輕，并不想讓鐘離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真實目的，而后道，“所以我想把那個故事找來看看，想問問您還記得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嗎？”

如果真像是鐘離胤說的那樣，當初事件發(fā)生的地點只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城市，想要直接找到幾十年前報道的可能性就相當?shù)土耍袁F(xiàn)階段只能從那個故事入手。因為作者在發(fā)表的時候，很可能會以附註的方式來表明本故事是根據(jù)某地的某某事件改編，這就是一條很重要的、并且具有明確指向性的線索了。伍欽旸不禁有些慶幸鐘離胤是在校圖書館裏看過這個故事，要真是純正的地攤文學(xué)，他基本就可以斷了追查的念頭了，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和能力去完成這件事。

鐘離胤仍是一副很抱歉的樣子，對他道：“這我還真記不清楚了，不過應(yīng)該是本月刊雜志吧，一本裏十幾個故事的那種。”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當時我是去圖書館幫忙整理舊書的，那本書是其中的一本，后來那批書都被收到圖書館舊館去了，你可以去那裏碰碰運氣，不過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已經(jīng)被當成廢紙賣了也不一定。”

伍欽旸覺得這就是個小概率事件，但多少還是有一絲希望在，總比沒有強。理工大學(xué)有新舊兩個圖書館，新圖書館還是當初秦致投資建的，舊館在新館建成并投入使用之后就慢慢冷清下來，一些年代久遠、用處不多的報紙雜志就被轉(zhuǎn)移到了那裏。不過關(guān)于雜志留存也有個相應(yīng)的年限，因為這類資料的種類繁多，少說也有幾十種；更新?lián)Q代又很快，好比月刊一年就有十二本，半月刊一年就是二十四本，這還不算各種增刊，要是都存起來的話，恐怕再蓋一個圖書館都不夠用。

伍欽旸在心裏默算了一下時間，鐘離胤看到這個故事差不多是在十年前，而圖書館轉(zhuǎn)移舊月刊雜志到舊館的規(guī)定期限一般是兩年左右，那就至少應(yīng)該是十二年前的雜志了。有價值的期刊報紙被保留個幾十年不算稀奇，可有可無的雜志就有些危險了。

但不管怎么說，伍欽旸還是決定去圖書館看看，便和鐘離胤道了謝，很快離開了教室。

鐘離胤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在心裏輕輕“呵”了一聲，臉上全無剛才那種猶疑又抱歉的神情，透過窗戶朝圖書館舊館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很快離開了。

伍欽旸隨便吃了個飯——主要因為他現(xiàn)在實在沒那個心思，滿腦子都是對目前情況的不解和困惑。地鐵失蹤案和自家的聯(lián)系，一向沈穩(wěn)的父親為什么會在聽到“學(xué)均車站”的時候陡然色變，母親的諱莫如深，還有鐘離胤講的那個故事和目前事件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伍小同學(xué)雖然沒心沒肺慣了，但這并不代表他可以像沒事人一樣對家裏發(fā)生的事不聞不問，尤其這件事還被渲染出一種隱情重大的氣息，無論是出于責(zé)任感還是好奇心——他就是想把這件事弄個明白。

伍欽旸還沒有自戀到會認為自己要比警局的精英們聰明的地步，地鐵失蹤案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突破性的進展，所以伍欽旸決定暫時不在這件事上多動腦筋；而從他爸他媽目前的態(tài)度來看，想必短時間內(nèi)也不會有主動對他說明事實的真相的可能，那他能抓住的也只有故事這一條線索了——雖然到最后很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正如前文所說的那樣，伍小同學(xué)在堅定了一個信念后的決心和毅力還是很可怕的。

圖書館舊館如今門庭冷落，只有一些想找陳年資料的人才會偶爾光顧。伍欽旸推開舊館的玻璃門，門軸“吱呀”地響了一聲，驚動了伏在草叢裏的一只黑白相間的花貓。圖書館舊館還沒有凄涼到年久失修的地步，設(shè)備依舊完好，每天也有專人負責(zé)清掃館內(nèi)的垃圾，只是帶著淡淡霉味的書籍積淀出一種陳腐的味道，室內(nèi)也稍顯陰暗，是個呆久了會讓人感到壓抑的地方，遠不如窗明幾凈有著寬敞自習(xí)室還能無線上網(wǎng)的新館討人喜歡。

伍欽旸大約知道報紙雜志類的資料都是按照年份擺放，再按照十二年前的推斷折算了一下時間，基本確定那本雜志的出刊日期不會晚于二零二七年，但為了保險起見，伍欽旸還是向前數(shù)出了三年的時間差，暫時把時間確定在二零二四年到二零二七年之間。

之后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圖書管理員，問明這個時間段內(nèi)書刊報紙的存放地點，接下來就要看自己的運氣了。伍欽旸快步走向服務(wù)臺，發(fā)現(xiàn)唯一開啟的那臺電腦停在書籍借閱的登記頁面，并沒有人在。

伍欽旸想管理員大概是上廁所或者干脆是吃飯去了，便決定耐心等等，冷不丁被身后傳來的一聲“同學(xué)”給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個和他哥年紀相仿的青年，手裏抱著幾本書，是那種笑起來當真能露出八顆牙齒的人。伍欽旸本以為他是學(xué)校裏的學(xué)生，也是來借書的，看見他胸前的工作證才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圖書管理員。

“同學(xué)，來借書啊？”那人笑道，說著繞到服務(wù)臺后，拉開椅子坐下，熟練地在系統(tǒng)內(nèi)進行著書籍的歸還登記。伍欽旸趁機看了一眼他工作證上的名字，眼前這個年輕的圖書管理員應(yīng)該是叫祁瑞。

伍欽旸道：“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二零二七年左右的月刊雜志大概在哪個位置？”

祁瑞“唔？”了一聲，而后道：“月刊雜志？什么類型的？雜志的名字呢？”

伍欽旸一時犯了難，因為他并不知道那本雜志的名字，只得實話實說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那本雜志叫什么名字，就是刊登故事的那種……每期大概有十幾個故事吧。”最后一句還是從鐘離胤那裏得到的信息，也不知道準不準確。

“不知道名字？”祁瑞多少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大約是許久沒遇見過這么不靠譜的借書者，難免生出幾分興趣，“讓我想想……《故事講堂》？《小說月刊》？還是《社會文摘》？……”祁瑞一口氣地報出了十幾本月刊雜志的名字，“有沒有聽著耳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