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遠沒想到她剛滿血復活還在操心那三個凡人王朝的瑣事，撓撓頭道：“這個，不用擔心。你不在，還有徐師兄和妖修們在呢！徐師兄沒有入魔……我走的時候他說有他看著大崇就夠了，他會按你之前安排的去做的。他說……”

“那就好?！庇糇右?guī)的仙影聽了白遠盡其所能的轉述，確定在徐師兄的安排下那三地沒什么大礙，這才開始憂慮起當今的局勢來。

潰散那一刻到來時，郁子規(guī)正在大崇王朝的王宮里接待幾位大妖。當初她察覺到魔門煽動凡人并收集魔念，立馬就想起了修魔界的妖修們。對于凡人，有些生長于修魔界凡人王朝，在紅塵市井間修煉出來的妖修可比她熟悉太多了。喜歡吃人的那種大妖自是不算，郁子規(guī)請的是她當年在七寶蛛城隨師父的關系結識的，對仙道稍稍親近的老熟人。

好幾位虎王和蛛王麾下的大妖聽說多年未見的郁子規(guī)小朋友居然有事相求，都十分熱情的跑了過來。他們先熱熱鬧鬧地敘完了舊，然后就開始盡心盡力地指導她。之后的事情果然順利了許多。郁子規(guī)和廣稷仙宗的徐師兄重新清理了各地學武堂和煉氣堂，收繳了不少魔門散在凡人王朝中的魔道典籍，平定了不少地方的暴亂，甚至凡人們對修士最不滿、最不服的那些地方，也態(tài)度一變，開始對修士頂禮膜拜起來……

果然，修魔界的很多妖修都對凡人很有一套。比如胡朱塵的父母胡檀兒、胡蘇郎這兩頭九尾玄狐，就老不正經(jīng)地對郁子規(guī)說，他們早年還沒遇上對方時，各自年輕氣盛，都很喜歡混到某些偏遠的凡人王朝里頭，去皇帝身邊當個寵妃、男寵、奸臣、佞幸什么的，專門禍國殃民，搞得滿朝不得安寧，玩夠了從容脫身離去，只留一地雞毛……魔修們攪亂凡人王朝的那些點子一看就是跟他們狐族學的！全是他們玩兒剩下的，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郁子規(guī)：“……兩位大人，我想我知道胡朱塵的性格是怎么來的了?！?

最后，他們唯一沒搞清楚的，就是魔修怎么能做到他們人不潛入進來，卻依然能攪得仙修占據(jù)的地盤里遍地烽煙。今日廣稷仙宗叛亂驟起，真相也終于水落石出了?！蘧故强恐绊懸粋€個仙修，動搖他們的道心，使他們入魔，把他們變成了煽動魔念的一只手。

這樣做不僅可以瞞過仙修們的嚴防死守，還可以給仙道內部狠狠一擊，不可謂不是一舉兩得。

“那些人……唉……真是……”

郁子規(guī)對那些入魔的昔日同伴，感到惋惜卻也心情復雜，還有一絲絲不能說出口的隱約敬意。她想，他們其實未必不清楚自己只是被魔修惡意利用的棋子。可他們既然能做到道心碎裂而不隕落，還修出那仙魔混雜的異氣來，他們一定是真的相信那條中間的道路，并決心做一個劍走偏鋒的開創(chuàng)者，死也不回頭吧。

世間多了這么一群人的存在，未來的局勢恐怕會更復雜了。

歐陽仇卻對那些入魔者不屑一顧，甚至有些深惡痛絕。

“就是道心不堅而已。自食自果，有什么好惋惜的？”

歐陽仇厭惡他們的原因不僅僅是他自己從小到大從未懷疑過赦生仙道，無法理解他們的疑惑，還因為他們叛亂的時間挑得太好，實在是讓仙修根據(jù)地這邊狠狠栽了個跟頭。本來，郁子規(guī)的替身——那個叫姜甜的從郁家內部傳來消息說，各大魔門偷偷摸摸在荒野里頭造了個巨型陣法，直通云端，想必是用來收集天下魔念，反哺云端魔道，為魔道的入道者們提供力量。仙修們正如火如荼地查呢，誰想到這么一查查到自己頭上，很大一部分魔念來源竟是很多道心動搖的仙修自己。這如何不把人氣個仰倒？被背叛的感覺太過鮮明，自古以來內部極其和諧的仙修們也是至今接受不了同道反目這個事實。

這么一鬧，他們騰不出人手來阻止那個通天大陣的建造，恐怕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落成了。

“——他們到底是怎么影響仙修入魔的?。窟@是怎么做到的？”白遠舉手提出疑問。他的道心反正是一直靠著他自己在那自得其樂開開心心不知什么念頭胡亂修煉的。仙魔兩邊這么多年的大戰(zhàn)好像一直跟他沒什么關系……

“通過凡人王朝啊。魔修們給他們展示了凡人們被仙道統(tǒng)治和被魔道統(tǒng)治的兩種結果，我們這些人看著肯定是越發(fā)討厭殺戮，可保不準有些人念頭不同，越看越覺得赦生反而是錯誤的呢，”郁子規(guī)手癢癢地又想以仙影狀態(tài)上去揪他耳朵了，“——你不是一直跟我一起忙著這些事嗎？！這你都沒看明白啊！白師兄，我還以為你有進步了！”

“哎哎，你說了我就明白了嘛，小師妹，別揪我……”

殺戮道和赦生道這兩種道，說到底只是來自于人心。世間遍存人心，那么就遍存著兩種道的共同土壤。鏡墻或許可以擋住修行典籍的傳播，但擋不住天下各處沒有差別的人心。殺戮與赦生本就是一體兩面，任何一方太過極端都會像觸底一般轉向對面衍化。如果有人能在遍地殺戮之中嘗盡了絕望，從而渴望赦生的拯救，那么當然也會有人在赦生道籠罩的樂土之中看見那被蒙蔽被掩蓋的不公，通過憤怒而誕生殺心。

事到如今，兩界皆亂，鏡墻形同虛設，天上的魔道與仙道經(jīng)歷了由靜而動，由傾斜到反撲平衡的過程，終歸于動態(tài)而勢均力敵的混亂。

他們仙修疏忽大意，敗了一次，卻也得到了教訓。魔修利用了他們自古以來對凡人根基的重視，圖窮匕見，那么，他們接下來要回敬魔修的，也不會再客氣了！

“你們過幾天再回玄羅城那邊去?！睔W陽仇最后拍板道，“入道前輩們還在探討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轉換思路。這幾日你們手頭的都先停下，我們等他們討論出結果再說?！?

于是，在郁子規(guī)和白遠回去之前，歐陽仇領著他們去旁聽了仙道入道的會議。會上，仙道入道的下界化身們齊齊到場，他們敲定了未來的新路線，——他們將不再使用搬山之術轉移更多的凡人王朝，一廂情愿地把凡塵根基劃分為“仙道統(tǒng)治的”和“魔道統(tǒng)治的”兩種。仙修依然會繼續(xù)拯救修魔界的凡人，卻再也不會把道之戰(zhàn)寄托在他們身上了。

以后，廣稷仙宗將暫退一步，他們這群來到修魔界的仙修將改以虛極仙宗為首，直接對上魔門，做修士間的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