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抵是入了夜，枕白的神仙氣息遲遲在周身盤旋，連帶著一股醉人酒氣。

枕白時(shí)常在夜裏飲酒，斟酒時(shí)的水流之聲不斷響起，酒香四溢，惹得我很是難耐。

許久，他似起身，走至我身側(cè)坐下，指尖輕撫過我額間亂發(fā)，喃喃道：“我第一次下凡便是歷劫飛升之時(shí)，我是那朝的太子，一日宮中閑游，我遇見了一妖女，可她騙我說，她是九重天的神女?！?

“我便信了她的話，直至今日，我仍是寧愿相信她真的是九重天的神女?！?

我只覺眼角一陣酸澀難耐，不多時(shí)，有一道溫?zé)峄隆?

而后他便常常喚我，同我說起每日宮中府上那些雞零狗碎的閑聞。

譬如今日皇帝又寵幸了哪位后宮佳麗，或是看了哪位姑娘的歌舞，又或是哪位官員又納了妾，結(jié)果正主與妾室面和心不和，明爭暗斗，致使后院著了火……云云。

我素來愛聽這些八卦秘事，起初我也聽的來勁，到后來也不知怎的，就甚覺著煩躁，可他每日還是孜孜不倦的在我耳邊念叨，意欲將我惹得不耐似的。

無奈我眼皮日日沈重，實(shí)在不愿醒來。

可耳邊卻一日比一日聒噪。離重時(shí)常都來看望我，亦同枕白說起當(dāng)下局勢，今日離重來時(shí)，步子有些急促，他道：“安寧要與外邦和親。”

枕白一頓，驚道：“何時(shí)說的？”

離重說，今日退朝時(shí)，禮親王被邀回宮，皇帝私下問了他的意思，因此番與外邦和親，涉及到北夷戰(zhàn)爭之事，禮親王也不好明著回絕，這事雖看著還未落定，但估計(jì)皇帝已經(jīng)有所決斷了。

話音落定，想來兩人臉色皆是不太好看。

屋中好一陣悄然。這事雖是十萬火急的大事，但他二人在人間的身份立場到底與凡人不同，不能擾了人間運(yùn)道不說，再則安寧本是下凡渡劫的神女，自有天命，可這天命到底如何，誰都不可知。

唯今之計(jì)，只能看禮親王如何作為。

離重此番也約是著急糊涂，回過了神便道：“還是待我回去與親王詳談后，再同上神說吧。”

“勞煩妖尊了。”

說罷，腳步聲向我而來，離重聲音十分輕，氣息拂過我側(cè)臉，他道：“青青，這次可得早些醒來?！?

許是因他難得的溫言細(xì)語，我夜裏睡去時(shí)，竟夢回了少時(shí)。

當(dāng)初離重鑄劍之時(shí)，我便以一絲靈識(shí)初生于世，日夜游蕩于劍身中，成日瞧著他埋頭打劍，一打便是一日，可眸中總是含著笑，樂此不疲。

就這般歲歲年年過去。

直到鑄成之時(shí)，我降世化成了人身，與無情一命相連，生來便承了這劍中三分妖力。連離重也不免愕然，所幸他素來心大，對我這驚世的出身接受的也十分快。

還饒有興致的說：“沒想到不娶妻也能白撿個(gè)女兒?！?

我這“女兒”自是辜負(fù)了他，做的不甚貼心，生性頑劣，日日不消停，上山下海飛檐走壁，鬧的山中雞犬不寧。

而離重雖實(shí)時(shí)跟在我身邊，卻任由著我胡來。

山中的妖怪們見我年幼，又同妖尊親密，也不會(huì)對我苛責(zé)，但私下免不了會(huì)念叨幾句。

“這小女娃也太皮了。”

“可不，我家檐已經(jīng)被她踩壞三回了。”

“也不知尊上是哪兒撿來的混世魔王？還跟當(dāng)寶似的親自捧著?！?

“尊上一生孑然，想來也寂寞，難得有個(gè)伴，自是想小心捧著的?！?

我不巧就在他們身后的屋檐上，耳聞到這些閑言，離重在旁亦默不作聲的聽著，我腦中思量一回，問道：“若我不是這般身世，你還會(huì)如此對我嗎？”

他笑，“如今已成定局，我若是說和你身世絕無關(guān)系，未免也太假惺惺，但…終有一日，我會(huì)忘了你的來歷，只將你當(dāng)作至親之人?！?

我想了又想，仍不懂他話裏的深意。

也覺著他應(yīng)是寂寞的緊，那幾十年間才沒日沒夜的對一把破劍那般感興趣。

正欲開口追問，天色忽而變幻，頭頂上劃過一道金光，飛逝而過，最終落入絕情殿中。

我目光循著那束金光，問道：“離重，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