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靶場外圍站定。彼得打量著士兵與靶子的距離，正自皺眉，就看領兵的將領跑步上前拜見了那女子，得到指示后覆又跑步返回，高聲的下達著一連串的指令。

彼得和緬希科夫好奇的看著一群服飾奇特的士兵們依照指令，迅速、有序的排成四行、報數，檢查槍支，跑到指定的射擊地點，在一聲號令下第一排唰地的倒地……編排好的演出正式拉開序幕。

彼得眼看著清軍的士兵用長槍、短銃或蹲、或站、或匍匐倒地、或輪流站蹲，朝遠在俄軍火槍射程以外的靶子密集的射擊，遠處的靶子頃刻間被打的四分五裂，但幾乎所有子彈都命中了靶心附近。

不只是緬希科夫，就連彼得也不禁霍然變色。眼前的一切和一年前策旺的那位軍師告訴彼得的完全不同。清軍不僅拋棄了落后的弓箭大刀，裝備了火器，最重要的是，清軍的火器比俄國先進了遠不止一兩個維度。

彼得一直以為法國人發明的站蹲各二的隊列將火器的威力發揮到了極限。今日才知，那種打法如果遇上清軍這樣根本不用裝填彈藥的新式火器，結局只有死亡。

緬希科夫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喃喃自語，“上帝啊……太可怕了……”清軍的火器不僅不需要裝填彈藥，無論是子彈的速度、上膛的速度、發射的速度還是清軍的作戰的能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想象不到。

緬希科夫終于明白，為什么十萬蒙古鐵騎會在短時間內遭到一邊倒的屠戮，火器打擊從不間斷，彎刀、快馬的旋風鐵騎休想近身了，無論多少血肉之軀都難以對抗這種狂風暴雨般的打擊。

“我國陛下仁慈，以天下蒼生性命為念，故而再三隱忍。先生，你看，如若我朝邊軍也仿照貴國軍隊行事，兩軍對壘，孰勝孰負？”靈兒貌似無意的問道，不待彼得回答，只是笑笑又徑自先行。

走近了，彼得才看清外圍的空地上放著的那一排物事。雖然形狀不同，但他猜得出，這些應該都是類似于火炮的重型武器。最顯眼的，是架在一輛四輪車上的槍炮，說是炮，又不像炮，膛管太細，說是槍吧，哪有那么粗的槍。

靈兒隨著彼得的目光看去，朝一側的楚宗點

點頭。彼得就看兩名帶著厚厚手套的士兵依照指令行到那架槍炮旁邊，一個坐上車扶著槍的后座，一個在一側托舉起一個匣子。只聽砰砰砰……密集連續的子彈從槍膛中飛出，子彈砸在遠處的一個鐵皮箱上，叮咚作響。

“這叫做重機槍，用駿馬馱拉，可以日行百裏。可以密集連續的射擊，操作簡便、射程更遠、子彈的威力更大，在戰略要沖或者碉堡上放一兩架，足夠以一敵百。”靈兒瞟了一眼早已嗔目結舌的彼得主仆二人，含笑著解釋道。

別說緬希科夫，就是彼得，此刻也臉色發白。靈兒故作未見，繼續前行。讓人依次演示了各種短程、遠程火炮。最后，不忘從腰間摘下一枚手雷，遞給冬雪。當下早有準備的士兵們在遠處舉起四塊木板。合拉起一間類似房屋的東西，然后以橫桿掛了一顆手雷上去，拉燃引線后掉頭就跑，匍匐到了事先挖好的坑中。

“轟”地一聲巨響，四面巨大的木板墻被一股爆炸地氣浪象雪片一般掀出好遠，靈兒笑吟吟地看著強自鎮定的主仆二人道：“二位，可隨我去檢視一下爆炸效果。”

走到一面飄飛出來的木板旁，彼得發現那木板極厚，一塊塊厚重的木板，又在外側加了豎立的條木固定。幾個士兵急忙把木板翻過來，只見整個木板內側坑坑凹凹，密密匝匝的鋼珠、鋼針、鐵片豎的、斜的扎滿了整個板面，深深陷在硬木之中，木板上還有道道可怖的滑痕，可以想象如果在人群中釋放這么一個東西，那殺傷力該有多大。

直到回到行宮，回到他們最初到的漪瀾殿，彼得和緬希科夫才勉力從清軍火器帶給他們的巨大震撼中抽回神智。

靈兒示意冬雪帶緬希科夫先下去，她似笑非笑的望著彼得，“您不是想見我嗎，我也想和您單獨聊聊。”緬希科夫想說什么，被彼得止住，只好在彼得的示意下離開。

紫衣給彼得搬了把結實的椅子，彼得也毫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對著靈兒就坐下了。隨后，殿內陷入長久的靜謐。

“知道我為什么讓緬希科夫離開嗎？”靈兒摘下脖頸間的軟甲，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椅背坐定，微笑著看著彼得，“我不希望讓你的下屬，聽到我們接下來的對話。無論如何，你都是一國君主，即使被俘，也應該得到起碼的尊重。”

彼得沒有表現出吃驚，他回望著靈兒，“我應該如何稱呼你呢？公主？還是大將軍？”從在校場上看到戎裝的靈兒時，彼得就猜到了這個女子的身份，這些年來他雖然無心東部事務，但不代表他對清朝的一切一無所知。

“隨你。”靈兒故作淡然，即便她內心

此刻極度興奮。就在昨天，莫斯科那邊終于傳來了她需要的情報。讓她不僅確定了彼得的身份，也獲知了俄國現在的內政外交狀況。來到這個時代快三十年了，她早已快忘卻了自己是現代人。可現在面對曾經崇拜的彼得大帝，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

簡短的對話過后，殿內又恢覆了寂靜。一個是因為內心激動不已，一時不知該說什么。而另一個，卻是在盤算拿捏著談判的價碼。因為四周太過靜謐，以至于自鳴鐘的鐘擺聲都顯得尤為刺耳。

良久的權衡過后，彼得的眼神變得明晰起來，他抬頭盯著靈兒，用極其鄭重的語氣說道，“錢小姐，我，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羅曼諾夫，以俄國君主的身份正式邀請您，加入俄國國籍。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將西伯利亞劃為你的公國，封你為西伯利亞女王！”

西伯利亞女王？！

這樣突如其來，只可能存在于穿越小說中的稱謂出現在耳邊，讓靈兒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一時楞住了。

彼得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小小的細節，他緊繃的心稍稍松了一下。既然知道了靈兒的身份，彼得就不得不更改先前計劃中的談判對象；在親眼見識了清軍的新式武器后，有一瞬間，彼得異常興奮，尤其是他發覺所有裝備新式武器的清軍對靈兒那種崇敬的眼神時。

整合所有已知的情報，彼得可以大膽的推出得出結論，面前的這個身材干癟的東方女人，是清軍新式軍隊的領袖級人物。如果他可以開出足夠讓她動心的價碼，帶著一兩件新式裝備投靠俄國，那么，別說東歐，就是攻占英吉利海峽，俄軍都能做到。腦海中雄霸歐洲的場景讓彼得身心為之一振，他乘勝追擊的續道，

“錢小姐，只要你愿意加入俄國國籍，我愿意在上帝的見證下與你結為兄妹。你將擁有廣袤的領地和尊崇的地位。不必再受男女不平等的制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敕封你為俄國陸軍總參謀，俄國和西伯利亞公國的軍隊將在你的指揮下所向披靡！你將成就清朝女子無法想象的雄圖霸業。”

成為沙皇彼得一世的妹妹、擁有資源豐富地域廣袤的西伯利亞公國、裂土封王、成為俄國軍隊的統帥、成就雄圖霸業……聽起來真的很誘人啊。不愧是被史學家們一致認可的俄國沙皇中最偉大的沙皇。身處他國如此險境，不僅毫無懼色，竟然還在為他們俄國挖人！

一念至此，靈兒的眼皮猛地一翻，濃濃的殺機涌起。她記憶中，彼得是農奴制的俄羅斯走向日后強大的關鍵一步，就連蘇聯也稱讚他是偉大的一代大帝，可北極熊的強大意味著

什么？意味著奪走中國大量土地，意味著圓明園，意味著八國聯軍！誰會知道，誰又能保證，在這個時空裏會不會有十月革命？更何況就算是蘇聯，也不是一樣的大國沙文主義？

按照康熙的意思。本來還想著只要以彼得為談判價碼，逼迫沙俄簽下戰后賠償條約，割讓中、東西伯利亞給清廷，支付巨額贖金后，就放彼得回去。如今看來，康熙的的安排無異于放虎歸山！彼得已經立志要學習西方，放他回去后，他必定學勾踐臥薪嘗膽，將失去的土地奪回，甚至可能搶回更多。到那時，北疆再無寧日。

彼得說完，等了半響也等不到他想要的答覆。不僅如此，他還察覺到靈兒眼中利芒忽閃。彼得何等精明，他立刻警覺起來。難道自己開出的價碼還不夠誘人？雖然長期以來彼得一直積極的向歐洲擴張，但割讓西伯利亞已經是他的讓步極限了。在他看來，就算這個女子對雄圖霸業不敢興趣，那位遠在東邊的清朝君主，肯定愿意接受用他來換廣袤的西伯利亞和兩國長久的和平條約。

眼看著對面高高在上的女子面上陰晴不定，且眼露兇光，彼得感覺到萬分的不妙。可他怎么也想不透，為什么自己開出如此高的價碼，反而會讓她起了歹意呢！？雄圖霸業的海市蜃樓轉眼間煙消云散，彼得痛定思痛，左思右想，突然心底冒出一個恐懼的念頭。他猛地的站起來，望著對面的女子，“你根本就沒有打算送我回去？！”

紅葉和紫衣見狀踏前一步，作勢要拔刀，被靈兒揮手止住。靈兒身子往前靠了靠，一手托腮，巧笑嫣兮的回望著終于明白自身險境的彼得，“當然！如果是您，您會放自己的敵人回去養精蓄銳嗎？尤其，對方還見識了自己的先進武器裝備。中國有句古話，放虎歸山必留后患！”

“你想要什么？難道西伯利亞還不能滿足你！”彼得再也無法保持鎮靜，他揮舞著雙臂，憤怒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