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你這一路都不言語,可是在怨本官”,許攸衣騎著高頭大馬頂著折扇在大日頭底下,靠在馬車旁斜睇著裏頭說話。
不遠處參天大樹巨大的樹冠籠罩著一大片樹蔭,一條小徑蜿蜒延伸著直往那半山腰間而去,四下裏鳥鳴聲悠悠,獨屬于盛夏的炎熱似乎都去了不少。
許攸衣瑞鳳眼一閃,神情細微的變化了些許,送嫁人的打扮襯的她一身喜色,眉眼間盡是阿姊對小弟即將成婚嫁人的欣慰與喜悅。
怨?
桃花眼底極快的劃過絲嘲弄,容色透過鴛鴦嬉戲的紅色薄紗蓋頭,將許攸衣的側(cè)顏印在眼裏,連瑞鳳眼尾下,似朱砂的一點紅痣都不曾被他遺漏,他靜靜的看著,精心描摹的唇瓣驀地有些緊繃,十指染著丹蔻,掩在長長的喜服袖擺下牢牢的緊握在一起。
他哪來的什么資格可怨。
容色神情漸暗,垂下眼極快的收回了目光。
轎子裏凡是觸目可及的皆被一片紅意渲染,就連緊靠著壁廂的小案上都甚是精心的裝點著幾枝新鮮蓮花,其側(cè)擺著的檀袖香爐,香氣正順著鏤空墜金的花鳥紋蓋盤旋上升,甚至擱在四個角落不甚起眼的銅盆,都裝滿了才從劉府私庫取出的冰塊,寒氣絲絲幾縷,無聲無息的將暑熱隔絕在簾外,一切都布置的極是妥帖周到。
他該知足的,容色打量著有些自輕自賤的嗤笑自己,可心裏卻仍像是燒著一團火,胸悶悶的,耳朵裏飄蕩的滿是許攸衣含著笑意的明知故問。
憑什么!容色突然咬緊后槽牙,紅著眼手握成拳,敲打在身下的錦玉涼墊上,憑什么他得讓許攸衣這樣作踐他!
落葉簌簌,車轱轆發(fā)著幾聲輕響,馬車在山石徑上行的極是穩(wěn)當,竹簾內(nèi)的動靜絲毫未曾影響它的行進,不過須臾便駛?cè)肓舜笃瑯涫a裏,檐角的銅色風鈴在山風的輕拂下泠泠作響,越發(fā)顯得氣氛寧寂起來。
“容色,你這不聲不響的不回話,難不成真與本官置上氣了”,久不見轎中人反應(yīng),許攸衣不禁擱下扇勒住馬脖子,瑞鳳眼清晰的倒映著窗內(nèi)蓋著紅蓋頭的喜服身影,微微的透出絲訝異,“為何?此行不過是為挑撥離間,又非真要你舍身飼賊,再說又有本官隨身在側(cè),你到底在計較什么?”
計較什么,容色垂下眼,臉色驀地顯出了幾分怪異,他忘了,他竟是忘了,許攸衣便是再察人于微,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也會令她下意識的依著她的身份,憑著她在權(quán)貴門第間的所識所見去設(shè)想她從未涉足過的人與事,以往她未有所覺,不過是因著金玉堆砌成的富貴錦繡堆裏,壓根犯不著去揣度市井小民們的心思。
許攸衣不一樣,容色忽的如醍醐灌頂,一個生于錦繡,長于繁華,遍地皆是皇權(quán)士族的京城裏出來的人物,如何會低下身段去試圖探究一個身邊只是伺候茶水,不過耳目稍通的侍兒,他錯了,從一開始便錯了。
容色心頭一松,不知該喜還是該悲,他之前仗著美貌和自以為了得的心計手段,以為可以在許攸衣的眼裏有些許不同,卻未曾想到她那樣的身份,周遭必然是花團錦簇,無論是帶刺還是不帶刺的,其間的花樣她必定是見慣,也厭煩了的,他那樣的小心思又如何能瞞得了她。
這般一想,容色暗自嘆了口氣,索性如今的他已經(jīng)不會在她跟前犯這些蠢。
“容色!”
從未有人敢這般無視于她,瑞鳳眼明亮的像是竄著火光,許攸衣驀地有些生惱,她翻身,利落的踩著馬鐙下了地,輕輕一躍便上了馬車,折扇挑起竹簾一角,面色罕見的帶了絲郁郁,“美人計你并非沒有使過,怎么劉方指派,你做得,本官不過依樣畫葫蘆,你卻諸多顧忌,這厚此薄彼的,未免也太過了吧!”
“大人?”
容色緩過神,頭一次見許攸衣生這樣大的火氣,還是不帶絲毫矯飾的生了惱意,不禁有些吃驚。
“厚此薄彼?奴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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