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梧心血來潮帶的東西也不多，就裝了一套衣服背上了包就來了，頗有幾分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的意思。

他在崆樵地鐵自助售票機(jī)上隨便挑了一個看著順眼的終點(diǎn)站，買了票坐到那邊。

明明經(jīng)濟(jì)條件不允許自己瞎造，卻突然買了到他方的車票；明明覺得時間緊迫人生分秒必爭，卻在此刻在他鄉(xiāng)無目的漫游。罪疚的享樂、墨守成規(guī)下的逃離，刺激感加重了歡愉，于是更加放縱。

高梧出生后并沒有去過太多的城市。

長平，他從小長大的城市、他父親的家鄉(xiāng)；成山，一個一年一回的城市、他母親的家鄉(xiāng)；西林，他剛來了一個月的城市、開始新生活的城市；崆樵，一個從未踏足過的城市、斐寧所在的城市。

走在這些城市的馬路上，他閉上眼，再睜開，每座石屎森林都長著相似的外表。

七彎八拐的馬路，高聳入云的大廈，這個城市的標(biāo)志性建筑物可能是大褲衩，那個城市的標(biāo)志性建筑物可能是中國第一高塔，在不關(guān)心現(xiàn)代建筑的人看來，其實(shí)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在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上游蕩，高梧漸漸失去了時間感，隨之而來的是饑餓感。

再拐過一個路口，高梧進(jìn)入了一家小面館，在門口的收銀臺點(diǎn)了一碗餛飩面。

高梧挑的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一個城市的中心區(qū)，假日的街道很繁華，人流量很多。

他繞過人來人往的商業(yè)街，才走進(jìn)了這條陌生的小巷裏。

時間還早，這邊大概是剛開門不久，這家店裏只有兩三個人在用餐，環(huán)境有點(diǎn)簡陋，東西倒干凈整潔。

高梧挑了個角落的位置，把書包放在旁邊，并從裏頭掏出了一本《一個人的村莊》。

“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無法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生命中孤獨(dú)地過冬。”

“有些人滿世界亂跑，讓光陰滿世界追他們。”

樸素而真實(shí)。厭棄書，或許只是因?yàn)楫?dāng)時遇到的不是對的那本書。遇上了能引起共鳴的書讓人愛不釋手。這本《一個人的村莊》是高梧當(dāng)時圖書館看見隨手借閱的，卻意外地好看，比他前半個月看得那堆充滿了知識性光輝的書要有趣多了。

“鮮肉餛飩面，慢用。”沒過多久，餛飩面被店家呈上來。

“謝謝。”高梧合上書推至一旁，從碗筷桶裏抽出一雙筷子。

“懶蟲，終于舍得起床了？”周雅芳在村裏做著房屋中介的工作，即使是中秋國慶也是不放假的。她早上帶了兩個青年看房子，現(xiàn)在到了家，斐寧才打著呵欠走出來。

“嗯……”斐寧扭了扭脖子，發(fā)出意味不明的聲響。

他睜著朦朧的雙眼，抬頭看掛在墻上的時鐘。

才十點(diǎn)鐘。

“昨晚吃太飽了，失眠。”斐寧語氣裏微微帶著抱怨，又沒骨頭地癱倒在沙發(fā)上，手裏攬過沙發(fā)上的兩個靠枕，一個攏在手裏，一個放在頭側(cè)。

“活該，讓你別吃那么多，偏要吃。”周雅芳說道，語氣裏包含的是一個家長對自己孩子的溫柔卻不容置疑的訓(xùn)誡。

斐寧閉目靠在沙發(fā)上，大聲嘁了一聲，臉龐輕慢蹭著枕頭的小絨毛。

“我看你就是每天宿舍裏睡得最晚起來那個，幸好你直播不露臉，要是粉絲看見你一副死魚樣躺這的樣子，早跑光了。之前說練出來的腹肌也沒了吧？”周雅芳把手上的鑰匙放在門廳的柜子上，在門口換了拖鞋。

“腹肌還在呢。”斐寧懶洋洋地掀起了半截上衣，又說，“快跑吧，跑完了我就不用更新了。”

“你得要有責(zé)任感。”周雅芳嫌棄起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斐寧想起之前突然被他媽在直播的時候教育他要慎言，不要帶壞粉絲。豆瓣醬聽到之后一直在彈幕刷“山媽太可愛了”，到現(xiàn)在還給斐寧媽媽記了個名語錄。

“媽，我好餓。”斐寧咯咯笑著岔開了話題，拉長了聲調(diào)說。

“我給你做個面，你快洗臉?biāo)⒀溃惆帜愀缒憬愣既ソo你堂姐準(zhǔn)備婚禮了，你好意思還在這躺著嗎？”周雅芳說。

“不……好意思啊。”斐寧笑著在“不”字上拖了很久才回答完完整的句子。反正堂姐結(jié)婚，有一半的親戚都在幫忙張羅，他過去也是傻站幾個小時而已。

還是不太想動彈，斐寧仍舊躺在沙發(fā)上打開了朋友圈，劃拉了兩下看見了。

第一次看見高梧發(fā)動態(tài)，這景色還挺眼熟。

……

“媽，我可能得出門一趟，中午可能沒法去吃飯了，下午就回來。”

“去哪？”周雅芳疑惑道。

“帶高梧過來吃飯。”

高梧剛放下碗筷，電話鈴聲適時響起。

還真巧，是斐寧的電話。

“早。”依舊是斐寧先打了招呼，這次的招呼比較簡潔。

“早上好。”高梧回道，也有點(diǎn)疑惑斐寧為何這個時間點(diǎn)給他打來。

“高梧，你是不是在崆樵？”斐寧夾著手機(jī)套著長褲，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是。”高梧有點(diǎn)吃驚于斐寧這么快就知道了他在崆樵的消息，而且他還不明白斐寧是怎么知道的，但也沒打算否認(rèn)。

“你是來找我的嗎？”斐寧穿完褲子又從衣柜裏抽了件風(fēng)衣出來。

是。也不是。

“來了崆樵都不找我，是沒把我當(dāng)朋友？”斐寧沒等高梧說話，又說道。

“沒有。”高梧只好否認(rèn)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