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從水面中冒出頭，果不其然，看見了坐在草地上的少女，她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只看了他一一會，又重新低下頭去，伸手擺弄著腳邊上那幾根草。
好像那幾根雜草與他相比，有天大的吸引力一樣。
太宰治浸泡在冰涼的河水裏，看著對方無視掉他的模樣，明明想見的人近在咫尺，他卻突然有種還是重新回到水底泡著算了的想法——
不敢過去。
這個理由聽起來多么可笑啊，畢竟，他是太宰治，是橫濱裏世界威名遠揚的掌權帝王、是港口黑手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干部、是哪怕從良入職武裝偵探社也依舊被各大勢力忌憚著的人，曾經肆意漫步在刀山火海、槍林彈雨中也從未產生過害怕的情緒，如今只是看到她這輕飄飄的動作，就想要回避不敢上前了？
深秋的風已經很涼了。
在水中還沒感覺到什么，然而一冒出頭來，再被這冷風一過，濕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體上，冷到讓人發顫。
太宰治有點想說些什么，聲音卻被卡在喉嚨裏，最后他只是抿了下唇，真的，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立刻死掉，這樣就不用見到她這幅冷漠的模樣了吧？
紅楓被水卷著，上浮又下沈，宛如他的心情，起起落落，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是差勁，居然滿腦子都是快點跑掉死掉總之再也不要見到這一幕，一會兒又想著上去打聲招呼，為他作為首領的那次道歉，他已經因為自己的膽怯傷害了對方，不是嗎？
打斷太宰治頭腦風暴的，是雨滴。
雨水從天而降，淅淅瀝瀝，下得并不兇猛，甚至連風也消失了，這雨下的反而創造出了一個還算舒適的環境，冬澤月坐在草地上，她沒有避開雨水，也沒再管那些草了，只是微抬起頭，安靜的閉上眼睛，像在呼吸雨水。
明明這一幕看起來寧靜又祥和，還透著一絲微妙的柔美，卻讓太宰治一下子產生了極其不妙的感覺，他再顧不上那些隱蔽的、擰巴的小心思，太宰治快速上了岸，他走到冬澤月的面前，剛一開口，就對上了她突然睜開的眼睛。
太宰治楞在原地，撞入她的眼眸，忘了自己剛剛想說的話，頭腦一片空白，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像是柔亮的月光落在眼裏，凝出銀河，璀璨的星辰點綴其間，如夢似幻，然后不知怎的，星星們都黯淡下來，只剩下普通又單調的色彩。
銀白色的眼裏，倒映著他驚楞的模樣。
“阿治，”她開口說道，“抱歉，沒有拉住你……我太累了，已經連自己都要拉不住了。”語調平靜到怪異起來，她說的內容、還有……那聲阿治是怎么回事？
“看起來無窮無盡的重覆，其實沒關系的，如果有盡頭的話……但命運真不好改變啊，就算是我，也會感到疲憊的，而且，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憑著一腔熱血隨意參與到你們的人生中，又招呼都不打一聲的離開，只是順著自己心意從死神手裏搶人，這真是太狂妄了，不是嗎？”她很輕的嘆了口氣，聲音也輕飄飄的，甚至連那片銀色也隨著吐出的字句漸漸褪去，瞳色恢覆了他“初見”對方時的模樣。
純黑色，看不見一丁點光。
“遇到了姐姐，真的好久好久沒見到她了，姐姐或許也對這樣的我很失望吧……我想，或許是時候結束了，遺忘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記憶大概只會帶來更多痛苦。”
她朝眼前人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碰一下他的臉頰，太宰治屏住呼吸，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或許只是因為……她看起來快要碎掉了一樣吧？他對現在該怎么做毫無頭緒，只是順著她的動作蹲下，幾乎是跪坐在草地上，朝她微低下頭，方便對方的動作。
可那青白色的手指將要碰到他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她望著太宰治，頓在原地，雨水落在她的臉上，劃過眼眶骨，再經由眼尾滑落，砸在身上。
“……啊，不好意思。”
“這位先生，很抱歉，我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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